“同生共死?”我觉得自己好像全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我们有了共死的觉悟,却恰好达成了同生的条件?”
“可不要认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邓布利多叹息道,“许许多多伟大的巫师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反而更加畏惧死亡本身,我想这种故事你们一路上已经听了很多。”
“比如死亡圣器?”我小心地问道,然后看到老人的笑容消失了。
“是啊……一个愚蠢的诱饵,一个绝望者的梦。”他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我感到欣慰……无比的欣慰,你们没有步我的后尘,你们比我更加高尚。”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吗?”察觉到老人的痛苦后我换了个话题,原本我对死亡圣器就没有更详细的了解。
“这些大部分都是我的猜想,但我的猜想一般和事实都没有太大差距。”邓布利多看上去有些不安,“当然啦,我不得不在最后还让自己的肖像撒一个谎,让你们承受那样严重的痛苦——”
“如果我们心怀侥幸的话,这一切的情况肯定又会变化,是不是?”我看着他站起来,用指尖试图去碰触那团烛火,它们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痛苦,“这是善意的谎言,我不介意。”
“这是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我看着坩埚问道,“你说它不是魔药。”
“当然,它只是一团烛火而已。”邓布利多露出了拆节日爆竹的表情,“或者在你看来,斯内普小姐,它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含义吗?”
“预言里说,偏移的命运会把剩余的烛火点燃。”我看着那团仿佛有生命的火苗温顺地舔舐老人苍白修长的指尖,“我之前一直以为,烛火就是我们三个七月底出生的孩子。但是当我——当我们走向伏地魔,并认定我们死后依然会有人继续完成那些事情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们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我们身后有家人、同学和朋友,所有选择反抗伏地魔的人……他们和我们没有任何不同,他们的命运也被伏地魔改变了,只要还有人活着,这种反抗黑暗的信念就不会消亡,因为还会有新的烛火不断被点燃……这团火是所有人,活着的人,死去的人……是这样吗,教授?”
我看着邓布利多用手轻轻地把那团烛火捧了出来,老人笑出了声:“我亲爱的孩子,我不知道,就像人们说的,你是当事人哪!不过我喜欢这个解释——预言就是如此,有无数种方式解释它,遗憾的是人们往往只会认定一种可能。”
“看起来,这节课就要结束了。”教室外突然传来了遥远的下课铃声,邓布利多看向了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扇木门,“我想,这应该是我们作为师生的最后一堂课了,我很荣幸,斯内普小姐。”
“等等!”我觉得自己脑子里闪过了一点东西,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就猛地站了起来,“你……你已经死了。”
“没错。”邓布利多轻松地点点头。
“但你却出现在这里。”我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那么……其他人呢?”
“噢,”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站起来向我欠了欠身,“我只是我而已,孩子,我代表不了其他人。”
他示意我做出一个举杯的动作,手掌中的烛火如同流水一样从他的指缝间滚落,我合拢的五指间突然多了一个玻璃杯一样的东西,我还没看清楚杯子里散发的光芒,邓布利多就愉快地说道:“再会——祝你好运。”
他大踏步地走过去拉开了门消失在了灿烂的阳光里,我低头发现杯子里的并不是火焰,而是半杯散发着柔和星光的液体。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我意识到从石砖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正越来越灿烂,就像要把这个小小的教室照成一团虚无一样——于是我捧着那个玻璃杯靠近了邓布利多离开的那扇门,在我还没有推开它的时候就已经感知到了风、阳光和花香所混合的温暖气息。
我从未见过这样大的一片鸢尾花海,视野里是一个长长的、平缓的山坡,每一寸土地上都盛开着鸢尾花,它们在和煦的微风中轻轻摇摆着枝叶,有的还带着未干的露珠。然后我转过身,发现这里并不存在一个由石砖构成的教室,但我并没有感到惊讶——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却在漫过脚踝的花海中感知到了一种让人几欲落泪的熟悉气息,它让我想起不知在放进地下室的布娃娃、妈妈很久都不再穿过的旧长袍……所有遗落在记忆之外的,曾经最亲近的东西。
然后我轻易地就在小山坡上找到了德拉科·马尔福,他看起来只有三岁或者四岁的模样,正骑着一把只能在低空中缓慢飞行的玩具飞天扫帚在花丛间盘旋,悬空的双脚不耐烦地拂开两侧的花朵,看起来傲慢而神气。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他远远地就看见了我,带着一丝警惕,同时又像是想炫耀自己高超的飞行技术,他驱使着扫帚以挺快的速度和我擦身而过又拉开距离后才停下来,然后皱了皱眉头,“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要是再不说话,我就要叫我爸爸来了!”
我要蹲下来才不至于让他完全被我的影子淹没,与此同时我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除了我之外都没有影子,也因此才显得格外纯粹。但我的这个动作吓到了他,他从扫帚上翻了下来,蹬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在发现周围并没有藏身的地方之后他在身上精致的小长袍里一通乱摸,掏出了一根只能发射彩条的玩具魔杖在我眼前挥舞。
“我没有带魔杖。”我举起我的两只手给他看,发现刚刚右手握着的那个玻璃瓶变成了一朵正在肆意盛放的斯塔鸢尾,男孩的眼眸里倒映着它闪耀的星光,他看起来困惑又好奇,甚至忘记了擦拭已经开始发红的眼角。
“这是什么?”他先是这么问道,然后拼命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在意,“不管是什么,我家里的庄园都可以——我可有一个庄园哦!”
“这是被星空光芒庇护的花。”我把那朵斯塔鸢尾递给了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触摸它柔软脆弱的花瓣时,他露出了只属于孩子的快乐表情,“有人告诉我……除非星辰陨落,否则花开永恒。”
“那你把它送给我是个正确的决定。”他骄傲地说,甩了甩自己淡金色的头发,“妈妈说,我的名字就是一个星座,我们家族都是以星座命名的。”
“它本来就属于你。”我坐在了柔软的花丛间,觉得温暖的阳光就像让人想就此睡去。
“那为什么我不记得?”他撇撇嘴,“我知道了,你在骗我,我要告诉我爸爸——”
“我来自……很久以后。”我轻声说,“你长大之后,把它交给了我。”
“我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他拨弄着那朵花,语气里充满着犹疑,“真的吗——如果你敢骗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它很漂亮。”沉默了一会儿,他心不在焉地扯下了一片花瓣,“你真的……从很久以后来?那你一定知道很多我长大以后的事情啰?”
“是的。”我点点头,看着面前的小男孩惊喜地抬起头来,他甚至向我这边走近了好几步,我抬起手就能摸到他脸上还没有褪去的、属于孩童的短绒。
“那告诉我,”他用命令的口气说,“我长大有没有做成很多事?有没有获得很多荣耀——就像、就像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谁!我有成为那样的人吗?爸爸妈妈他们会以我为骄傲吗?我有达成他们的期望吗?”
“是的,你……做成了很多事,你会成为霍格沃茨的男生学生会主席,以后所有人都会记得你做出的贡献。”我轻声回答。
“真的吗!那我真想眨眼就长大!”德拉科歪了歪脑袋,看起来兴奋无比,“但是你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我看着那朵斯塔鸢尾慢慢回答,“我好像还欠你半支舞。”
“是吗,我不记得了。”他看起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我上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在评估我是否够格做他的舞伴,“有这件事吗?”
“那是以后发生的事情。”我说道,“所以你现在不记得。”
“哦,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跳舞。”德拉科撇撇嘴,“无趣又呆板,还要摆出一副笑脸小心不要把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弄哭——有什么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