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个,我毫不犹豫推门进去。
真是冤家路窄,推开门就看到纪营坐在那里说着话,因为说话而起开的两片嘴唇还没来得及合上。
他总是会在我目光所及之处牢牢把控着c位,加上我对于女人天生敏感度低,所以等我静心下来想坐在纪营旁边顺道吃个便饭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身边其实还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我审视着那里,一桌子家常菜,赤橙黄绿青蓝紫,鸡鸭鱼鹅菜蛋奶,纪营和女人的杯子里倒着透亮的红酒,小孩面前喝了半杯的橙色果汁,三双筷子整齐地搭在筷托上,尖端还湿润着,闪着油光。
他们正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他们和和美美就像电视剧里的全家福,这是我的第二想法。
奥,这里并不适合我,这是我最后的想法。
我看了他一眼,脚心灌铅,起了好几次调,终于把黏稠的声带化开,说了句不好意思我走错了,然后拖着沉重艰难的步子故作潇洒地拉上门走了。
每一步像在沼泽地里逆行,门把手咔嚓一声返回原位,我才知道自己已经从那里出来了。
我在那里握了三秒,鼻息突然开始颤个不停,体内有一团灭不去的火,我自认不是反社会人格,但此时却觉得我这份怒气需要把这栋楼和里面的人都燃尽了化成灰才能平复些许。
我试图冷静,但是什么作用也没有,心里是高压锅到了定点时差,向外喷着容易烫伤人的蒸汽,又一个三秒过去,挣扎的理智却依旧被强行溺亡在岩浆里。
等惨死的尸骸完全沉入湖底,四处飘荡的灵魂历经万难终于找到轮回的路,我便再也忍不下去了。
把手一动,门开了。
大概选择报复的人总会活得比以前有动力,我感觉进去比出来可容易多了。
我走到三脸懵逼前,看到纪营已经起了身,脚下已经向外迈了步子,不知道要去哪里,可能是我的错觉,我居然觉得在桌边站着的他略微无措。
而女孩和女人比他正常些,女孩有些害怕,就攥着他妈妈的衣袖轻轻摇着,说妈妈,我要爸爸抱。
爸爸,爸爸?
我爸你妈了个把子。
我一般不会发怒,但发起疯来谁也挡不住,这世上没有哪座火山的爆发是可以用一杯水就能完全扑灭的。
一把揪住米色的桌布料子将它发狂地扯下来,桌布飞起,像纪营曾经在我头顶扬起的橘床单,不过那次的瞬间很是馨香,如今却是恶臭。
桌上的东西在瞬间被挑起降落,随着桌布全被砸在地上,几声清脆的响,杯子碟子饮料菜品散了一地,桌上和地上,甚至连窗子上和墙壁上,都在顷刻间变得一片狼藉,是被油画师搅混的调色盘,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形状。
本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一些抚慰,却意外只觉得难堪和刺伤。
我一直讨厌家全人全的温馨画面,讨厌以爱赋名的角色身份,以前我总觉得这世界上是没有人可以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可现在我眼睁睁看着纪营在这世界上找到两全之法,我却连一件外套都没人为我披上。
这像在扇着我巴掌,告诉我,你没办法拥有幸福而只学会了承担责任,不是因为这个境界无人可达,而只是因为你技不如人。
很难以容忍,明明这世界上的众生都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多少,纪营却偷偷走在了我的前头,高出我那么多层,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追上。
女人身上被红酒泼湿了,粉色的衬衣作废,黑色的内衣凸显,她没空理睬自己,作为一名称职的母亲,她正低头一边忙着捡孩子头发上的菜叶,孩子在瞎逼逼乱叫,她一边拍着孩子说别怕别怕。
不怕个屁啊,搞得出殡一样,娘两跟死了爹似的又脏又惨。
我就在抢劫现场一样的地方死盯着纪营看,从他那张没有裂缝的脸上寻找我的愉悦源头,我的报复我的胡闹,他总该有点反击的,而这些反击就可以以某种奇怪方式安抚到我。
可他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我,就转头只是皱眉给女人递了几片纸巾。
好好好,你可做的太好了,你他妈怎么不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给披上啊,老子都忍不住给他颁奖了,情圣本圣啊。
暴怒之下很难控制力度,一脚踹倒了桌边的椅子,椅子出现裂缝,神经敏感,我的小腿因为太过用力而涨硬了筋,疼得我粗了手臂上的紫色血管。
这种情况下的受伤让我觉得有些耻辱,像个跳梁小丑,于是在纪营能够有空仔细审视我嘲笑我之前,便转身快速走掉。
我听到不知谁的一声抽气,也可能是我自己的,我没有回头,只是在那汹涌的尖叫和不停的哭泣中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咒他。
就你这样还他妈想安稳过好日子,我可去你妈的吧。
纪周日记1——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想不起他六年前的模样,因为他从来就没变过,就像一只经年的灯泡看久了你就会怀疑它到底是不是原来的灯泡,人有时候会因为太过聪明而变成最可悲的动物。
纪周日记2(非主流向)——写字的时候柜子上的台灯发着橘光,将桌上和眼前都变得朦胧未辩,灯丝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一声响,我忽然再也想不起来,我们之间,到底是谁不再像着当年。
第8章
厕所外边放了正在打扫的牌子,我靠在洗手池旁的墙壁上吸烟。
烟是好烟,今天却跟发霉了一样,苦涩呛人。
想想好他妈讽刺啊,一个gay ,还有老婆有孩子,瞒的挺好的,谁也不知道,我从不查他私人生活,几个情人几个炮友,我无所谓,我连他家在那个区我都不知道,他过他的,我过我的。
经常见面但绝不深交,这样最好,谁也不烦谁也不气,我还得等两人之间太安静的时候主动搞搞他,活跃活跃气氛,这样我们就又能无休止地纠缠。
大概能这样斗到我死,挺好的,他也算陪我一生。
但我不知道他居然有女人,还有女儿,五六岁啊,不过是他离开我之后不久才有的,我还以为他当时受了多大的委屈,结果他转身就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去了,你他妈的也能硬的起来。
水池子里扔了三根烟蒂,厕所里烟雾缭绕的,叫我看起来特别像个溺亡在他乡的穷苦旅人,好可怜啊。
艹,真的牛逼,越想越佩服他。
真能做的出来,操你妈的,老子这些年白他妈做作的和鸡一样,他倒是个居家好男人啊,好丈夫和好爸爸都占齐全了。
不就是想有个正常的家,早说啊,早说明白了我该怎么风流就怎么风流,何必把自己作践成这样。
我掏出烟盒想再取,手指却僵硬的连个盖子也打不开,我干脆用牙齿咬掉,叼了一根,可打火机它又点不着,按了几下按不下去,让我看起来又像个什么也不会的智障。
“操他妈!”
打火机在地上摔掉了壳,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我气炸了。
我已经好久都没这么生气过了,因为我知道我气起来会伤人,像把炮仗点燃了吞进了肚子里,连耳膜都在透着白气。
唇边的肌肉在抽搐,那股火烧的我心口疼痛。
啊?什么都他妈的敢欺负我,谁他妈都敢欺负我,玩着我吊着我,他妈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越想越气,怒火上头连牙齿都在颤抖,又上前踢了那火机一脚进行二次毁灭,皮鞋被磨损了尖,打火机撞到远处的墙角,机头终于被摔下来了。
要坏不坏的样子最叫人讨厌了,我想过去捻上几脚将它彻底粉碎了,好叫人不必再挂念,厕所门突然就被拧开,那股声音叫我炸毛,好比将人分尸时听到的一声猫叫。
我转身就吼,他妈的没看见黄牌啊。
没想到看到了纪营,他是狗吗?躲这里他也能找得到。
灯光下的他居然有些狼狈,我现在才看到,原来他的西装裤也被红酒浸湿了,只是深色的裤子看不出液体颜色,这么看着我只觉得他被我吓尿了。
他轻轻把门关上,还上了锁,我直觉应该叫他滚,所以我说了,但他没理我。
我看不出他的情绪,他脸上复杂极了,眉心让我觉得他不太高兴,眼睛又叫我觉得他有点欢愉,我只能说他似乎也是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