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兮爵怔怔看着左行舟嘴唇上的血,手里握着他的墨镜几乎要把镜片捏碎。
“走,我送你去医院。”
左行舟慢慢摇了摇头,“活动没结束呢,这时候不见人,明年不想当主任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左行舟拿手背擦了擦嘴上的血,勉强笑了,“我没事,吃了药,缓一会就好了。”
刘兮爵坐在地上,寂静的空气中只剩下左行舟的喘息声。
半晌,刘兮爵开口问道,“你这样,多久了?”
左行舟看了看他,“别一副死了老婆的表情,放心吧,我还能活好久呢。”
“左行舟,我是学医的,就算才大二,但你觉得你瞒得了我?”
“十月做的检查,”左行舟说着苦笑一声,“我他妈还以为是胃炎呢。”
“你这种情况,都谁知道?”
“没人知道,所以你也假装不知道,他们都以为我休学出国了呢。”
刘兮爵叹气,“你瞒不了多久。”
“能瞒多久是多久吧,”左行舟笑了笑,“万一就治好了呢,是吧?”
胃癌晚期的存活率是多少,刘兮爵心里有数,开始吃这种止疼药,说明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这一点左行舟的主治医生不可能不说。
他就是不想让别人担心。
“你爸妈呢?”
左行舟一愣,神色黯然下来,“他们也不会治病。”
“你没说?”刘兮爵急了,“他们你也瞒着?”
左行舟半天没说话,半晌问道,“之前平岳山那事,你们没打通电话吧?”
刘兮爵一愣。
“我知道的手机号,也是那几个,要是能联系上,他俩的电话我小时候就打爆了……”
刘兮爵没想到左行舟家里的情况这么复杂,又问道,“家里其他人呢?”
左行舟想起爷爷,那么大岁数了,他怎么忍心告诉他这种噩耗。
“老爷子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
刘兮爵被堵得无话可说,两个人一时沉默了。
上了大学之后,能真正走进刘兮爵视野里的人不多,但是左行舟绝对是其中数一数二的,他对左行舟的第一印象只觉得聒噪,后来通宵改方案,才发现这个平时玩世不恭的人是有两把刷子的,可是他刚要将左行舟当作竞争对手,却又发现左行舟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那么追求上进。
左行舟没心机,所有的聪明劲都放在了日常的嘴炮上,心里半分算计也没有,这一点,他和云烬截然相反。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连治愈的希望都不给他。
“反正你也知道了,等下活动结束,送我回医院吧。”
刘兮爵反问,“你不是说没事吗?”
左行舟笑着,实话让人不忍心拒绝,“我走不动了……”
南方的小年夜是腊月二十四,比北方晚一天,绚烂热烈的烟花不停在夜空绽放短暂华丽的生命,七彩的光映在刘兮爵清冷的瞳孔里,感觉不到一丝过年的气氛。
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各种转瞬即逝的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枯枝照进病房,落在蜷缩成一团的少年身上,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将左行舟彻底囚禁在病床上,此刻的剧痛像往常一样不定时发作,他能感觉到这一波又一波的造访就像死神的火舌,正不厌其烦地舔舐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榨干体内仅剩不多的意志力,只等他精神崩溃、缴械投降。
左行舟紧紧攥住身下白色的床单,手背暴起一条条青色的血管,苍白的皮肤上针孔遍布,他歪着头,一声不吭,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
刘兮爵什么都做不了,这次过年他没有回家,本打算在医院陪着左行舟,却不想他根本看不下去左行舟每次发作时的样子,他只能站在窗边傻愣着,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左行舟再一次挺过来。
血被吐出来,染红了枕边的隔水布,少年湿透的短发打湿了枕头。
刘兮爵终于走过来,伸手按响通知铃。
许朗很快推门进来,清理惨烈的战场,但是这一次,许朗身后却跟着一个陌生男人,面容硬朗,身姿挺拔。
“这就是让你破例主动给家里打电话的小孩啊?”
陌生男人开腔,嗓音低沉,和外表倒是很统一,语气却让刘兮爵说不出哪里怪。
许朗手没停,转头一愣,“你怎么跟进来了?”
“外面没人,我闲着也无聊啊。”
第87章
刘兮爵开口,“许学长,这位是?”
许朗坦率回答,“程川,当兵的,我……”
“朋友,”程川抢着回答,“靳江毕业的国防生。”
“学长好。”刘兮爵礼貌问好。
“别客气,”程川拉过凳子坐下,随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指着左行舟问道,“他怎么样了?”
“这是病房!” 许朗回头看了程川一眼,语气却感受不出生气。
程川悻悻地把烟又收起来,朝他笑了。
刘兮爵开口,“老样子,总是吐血……”
许朗认真记录各项数据,“过几天,郑主任会安排做肿瘤姑息切除手术,可以缓解出血的情况。”
左行舟倚靠在床头,对刘兮爵轻声说道,“歌手赛的事情,是许朗学长帮的忙。”
刘兮爵一愣,表情郑重道谢,“麻烦许学长了!”
“打个电话的事,而且我也不是为你。”许朗生硬回答。
程川笑了,对刘兮爵说道,“朗哥就这样,你别介意,他就是担心你哥们的身体。”
许朗回头,“话很多啊,去外面把粥拿来。”
“你不喝啊?”程川有点失落。
“你不会再做啊?”
程川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走出了病房,没过几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保温壶。
许朗接过保温壶放在床头,叮嘱刘兮爵,“等下让他把粥喝了,这几天注意饮食和休息,为后面的手术保存体力。”
左行舟看了一眼不锈钢的保温壶,淡淡说道,“学长,不用折腾了,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过年期间医院伙食不好,营养跟不上受罪的是你!”
许朗说完,对程川说了一句,“走吧。”
程川答应着,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手,“回见啊!”
刘兮爵敛声问道,“现在喝粥?”
左行舟摇了摇头,“帮我把小说本子拿来吧。”
“你又要写?”
“那种手术做完,身体一次比一次差,再不抓紧时间,真就写不完了。”
刘兮爵受不了这种话,拿左行舟没办法,支起小桌板,去拿小说本子的时候,意外看到一个铁皮盒子。
“这是什么?”
左行舟转头去看,愣了愣,“顾安然还回来的东西,”想着,又说道,“你打开,里面有惊喜。”
刘兮爵把小说本子和铁皮盒子一起拿过来,打开铁皮盒子就闻到一股药味。
凝眉问道,“这什么味道?”
左行舟拿起里面的白瓷娃娃看着,失神回答,“这里面有安神的中草药……”说完,又放了回去。
刘兮爵突然注意到盒子里的两枚戒指,拿出来细看愣住了,半晌笑了笑,“你居然还留着。”
“当个念想,我是不是特别长情?”左行舟抬头笑了,一副等表扬的样子。
刘兮爵刚要说话,却听到病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听声音就在隔壁。
“我出去看看。”
刘兮爵说着走了出去,左行舟翻开小说本子,故事刚好写到男女主角大一结束,之后的情节该怎么发展他却犹豫了,是照实写,还是给书中人安排一个与现实相反的好结局呢?
左行舟是喜欢悲剧结尾的,之前听人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样的说法很壮烈唯美,可是世间遗憾残缺的故事太多了,多到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是完美的结局是不会在别人心里留存太久的。
满眼繁花踏着马蹄飞逝,歌咏葬花的诗却流传百年。
左行舟住院以来一直在整理和顾安然的回忆,他发觉其实他和顾安然从来没吵过架红过脸,既然如此,笔下的书中人,凭什么要无疾而终?
左行舟承认自己以前很消极,可是现如今的情况,他好像更愿意积极向上一点,用各种事实依据说服自己,生而为人,现世美好。
刘兮爵很快回来了,“熊孩子燃放烟花爆竹,炸伤了一个过路女孩的眼睛,手术完刚送到隔壁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