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左行舟消瘦的程度已经很严重了，脸色自然不好，但是许朗不忍心戳穿，只好说谎，“还不错，你接吧。”
左行舟没有怀疑地点头接起，手机里传来老爷子的怒吼，“还没搞好？这玩意怎么这么难用？”
左行舟咬了咬嘴唇，挤出灿烂的笑，“爷爷，过年好啊！”
老爷子把手机拉远，透过老花镜终于勉强看到了孙子的脸，板着的脸瞬间笑了，“好好好，这高科技我还不会使，你林姨搞了老半天。”
左行舟笑了笑，痴痴看着爷爷。
“吃好吃的没有？也不说来看看我，非得我给你打电话！”
左行舟看了程川学长一眼，眼里都是笑，“吃了，可好吃了，快把我撑坏了。”
老爷子哈哈大笑，爽朗得很，“吃好就行，别饿着，这几天下雪了，你出门记得加衣服，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
左行舟眼眶一热，连忙答应，“知道了爷爷，老是这么念叨我都听腻了。”
老爷子仔细端详手机里孙子的画面，突然问道，“你现在，没在家啊？”
左行舟回头看了一眼窗子，慌忙回答，“啊，我和高中同学出来玩，等下就回去了。”
“太晚了不安全，我让你马姨去接你。”
“啊？不用了爷爷，你忘了，马姨的孙子刚周岁，我今年没让她回来。”
“是哦，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左行舟心虚地笑了笑。
刘兮爵在一旁听着左行舟和他爷爷的对话，一杯杯喝闷酒。
许朗愣着，他没有会在除夕夜给他打电话的家人，程川给他夹了一个饺子，搭着他的肩膀，但是，他也不需要谁给他打电话，因为最在意的人，一直都在身边。
“行了，你玩吧，我挂了！”
左行舟认真看着爷爷，“爷爷，保重身体啊，我有空去看您！”
视频电话挂断的提示音开启了寂静的气氛，左行舟靠在窗边，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怅然若失。
“平时看着还好，怎么抱在怀里这么瘦？”
鹭岛知名的风光岛，俞柏赶在元宵节前来找顾安然，给了女孩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眼望不到边的潮水拍岸，顾安然扶着桥上的栏杆，俞柏在她身后将她掩在怀里。
温暖的怀抱隔绝周围游客的嬉笑声，女孩温声回应，“嗯……”
俞柏的手臂又紧了紧，“以后多吃点。”
顾安然轻声问道，“吃多了，你抱不动怎么办？”
俞柏笑了，温柔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事，我力气大。”
鹭岛这座城市的风光岛每一天都有上千人游玩，尤其是岛上的商业街，倒不是为了多好看的风景，而是这条街上每个店铺都独具特色，从早上九点开始，游客数量显著上升，很快就变得人潮拥挤，热闹非凡。
俞柏紧紧握着顾安然的手，躲着人流闪进路边一家红茶书馆。
这家店很文艺，店内装修完全照搬了民国时期大户人家的书房风格，一楼还有各种包装精致的茶叶和手工甜品出售，二楼闹中取静，意外安静，是个适合读书聊天的好地方。
店名也很独特：李公子的她。
俞柏仰头看墙上的源头故事，相传北宋年间，一位姓李的公子辗转来到此地，与当地一位富贵人家的小姐结缘，但是公子小姐的一段爱情佳话，却被突如其来的战乱打破，文弱的李公子被抓了壮丁，多年征战回到故地，却听闻小姐早已嫁为人妇的消息。李公子伤心之余，用多年攒下的军饷盘下了一家酒楼，整日买醉。耄耋之年，李公子须发尽白，听酒楼中的食客偶然谈起，才得知当年那位富家小姐在他充军的第二天春天便染了顽疾死了，临死不想公子凯旋后苦等误了终身，才编排了这样一出谎言。那一日，酒楼老板亲手将经营多年的基业付之一炬，自己也葬身火海。
这家店铺，便是在当年酒楼的旧址上建起来的。
俞柏读着觉得唏嘘，顾安然在一旁笑他，“是假的啦，你不会当真了吧？”
俞柏一愣，“啊？这么痴情的故事，宁可信其有啊。”
女孩觉得这男生意外天真，连自己都能看出来的谎言，这人却这么认真，换成某人，肯定当下就指着招牌吐槽过好几遍了。
女孩挽了俞柏的手，俯身指着柜台里展示的甜品，温和说道，“老板，麻烦拿一份红豆酥和一份流苏糕，再来两杯红茶，谢谢。”
柜台里留着络腮胡的大叔麻利出单，嗓音粗犷却温柔，“二位楼上请，还有空位，等下我给你们送上去。”
顾安然笑颜绽开，“辛苦老板啦。”
拽着俞柏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好位置，看俞柏还在出神，女孩不由笑了，“你还在想刚才看到的故事嘛？”
俞柏点点头，清秀的脸给冬日暖阳加了一分暖意。
顾安然觉得，这种时候的俞柏还挺有书生气质的，总是对某一类事物有近乎执念的认真。
女孩一手支头，默默感叹，“没有人傻到做别人的傀儡，除非当时身不由己。”
“可那位李公子，不还是等了一辈子，没有再和别人成亲吗？”
顾安然一笑，“俞公子今日感慨良多啊。”
俞柏也笑了，“顾小姐不要见笑啊。”
第89章
“好了，故事讲完，回病房睡觉。”
林荫道上满地的黄绿树叶，左行舟一身病服，禁不住爱玩的小姑娘死缠烂打，借了轮椅带着她出来放风。
“所以最后呢？兔子相不相信猫说的假话？”小姑娘眼睛上还缠着纱布，伸手感受黄昏时刻温暖细腻的光。
左行舟低头，嘴角淡淡的笑，“兔子那么笨，什么不相信？”
“什么啊！按照偶像剧的发展，兔子不应该苦苦坚持，等到真相大白的嘛？”小姑娘一阵失望。
“偶像剧？小丫头，哥哥我讲的是童话，再说了，这是现实，现实懂吗？”
现实，现实啊，现实中，哪有那么多百骨忘川的爱，匆匆相见，漠然离别，尚且不能看清你，哪有那么多夙夜颠簸的耐心，放任彼此蹉跎好光阴？
“少骗人啦！童话里哪有小动物缠着别人说晚安再见的，一听就是拟物的偶像爱情剧，还是狗血虐心版！”小姑娘撇了嘴，存了不容反驳的质疑。
左行舟踩在铺满落叶的石子路，额头又慢慢渗出了汗，却坚持着慢慢往前走。
“晚安和爱情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没发觉异样，掰着手指振振有词，“没文化了吧？晚安，WANAN，我爱你爱你，这是表白啊！”
左行舟吃不住疼，握着轮椅的把手蹲下来，冷汗顺着扭曲失控的脸滴到地上，胃里开始痉挛。
晚安，我爱你爱你是吗？原来是我爱你啊。
你不曾说破，所以我也无从了解，我不曾说破，所以你也果断离开。我们终究是隐瞒了最美好的部分，只剩下我辗转反侧的晚而不安，你天涯海角的再也不见。
小姑娘又说了好一阵才发觉轮椅停了，慌忙伸手试探，却只抓到身后一片空气，急忙开口，“喂，你还在吗？”
左行舟倒在地上，虚弱地说，“别乱动……小心摔着……”
女孩站起来，伸出手往音源摸索，“你是不是又疼了？我听说，再这么疼下去，你就……”
“别说出来……”左行舟忍耐着剧痛，“我知道的……”
春天已经不远了，但是距离立春还要过很久的时间，光秃秃的枝条里新嫩的幼芽蓄势待发，总会迎来吐露新绿的一天，但是小姑娘一遍遍喊着，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08年的江淮一带，入梅后阴雨缠绵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出梅，一场雨淅淅沥沥直下到了七月初，苦了住在扬州小城靠天吃饭的梅家。
在那个小小的县城里，梅家是出名的贫困户，其实如果梅家男人肯踏实过日子，勉强维持一家四口的开销也不是十分艰难，可奈何梅家娘三个摊上一个整日只会喝酒的醉鬼。
梅家男人总觉得心里苦，祖祖辈辈承下来，到他这一代接连生了两个孩子全是赔钱货，从此后就算认罚，梅家女人的肚子也再没动静。乡下老汉半辈子的闷气憋在心里，酒醒了就出去赊，喝多了就打老婆，日子不窘困都难。
梅家女人身体本就不好，那个年代县里医疗条件跟不上，又添了丈夫日以继夜的折腾，不过三四年，在两个女儿面前连个嘱咐都来不及说，闭眼就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