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说。”
“……我不知怎么说,有些说不出口。”
梁焕便裹了衣服,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子旁边,摸索了一会儿点上灯,转头道:“把衣裳穿上,过来。”
陈述之只得照做,站到他身后。
一盏微弱的灯仍能反衬窗外的黑暗,梁焕从桌上拿出一张纸撕成两半,递给陈述之一半,“说不出口就写上,我也写,写完了我们换。”
陈述之盯着那半张纸看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点点头,然后把纸换成了一整张。
梁焕很快就写完了,靠在墙上等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陈述之捏着一张写得满满的纸到他面前,把纸递给他的同时,面对着他跪在地上。
“想跟您说实话,但里面有很多大逆不道之言……您不要生气。”他埋着头,小心翼翼地说。
梁焕难看地笑笑,“别跪着了,起来。你惯会说奉承话,听点大逆不道的实话也好。”
说着,梁焕展开了他写的那一大张纸。陈述之写东西永远是三句一个典故,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明白他真实的意思:
许恭驳斥严苇杭的奏疏,底稿是我写的。无关的人看后都问是不是与我有关,你却看不出来。我很难过,我觉得你眼里没有我了。
我会这么想是因为,五月二十二日在晋州,清晨我看到皇后从你房间走出来。我吓傻了,虽然我知道这没什么不对,甚至我后来都劝你去找别的妃嫔,但从那以后,我的身体一沾上你就会不舒服。这件事我不敢告诉你,我的那些想法太过龌龊卑劣,逾越了我的本分,只是想想就已经是罪过。
我来江州的原因之一确实是躲你。虽然之前在做着对的事,可是我心里不好受。我想让自己变得平和一些再回去,才能从容地面对你。
陈述之在灯下展开手中的半张纸,梁焕写得很短,意思也很简单:
从认识你那天起,我今生今世只要你一个。你让我去找别人的日子里,我都在一个人想你。
一共也没几句话,陈述之却看了很久。等他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时,梁焕也看完了,与他目光相对。
梁焕的面容上没表露什么情绪,说话也很平静:“我想回你几句。”
见他到桌前拿笔,陈述之便也蘸了蘸墨,却觉得他的话实在很难回应。
他勉强写下个“你不能这样,你要让你的后妃给你生育子嗣,你这样我会成为迷惑君王的千古罪人”。写完之后读了一遍,又立刻给涂掉了。
梁焕见他在那里涂涂抹抹,半天什么也没写出来,就把自己手里的纸递过去,“先看我的吧,看完了再回。”
陈述之接过他递来的纸,展开来读。
对第一件事,梁焕的回复是:那份奏疏我就看了一眼,有几个字不认得,句子也读不懂。我就让别人读了给我讲,没有读过原文。
第二件事:那天我爹娘逼着吴镜来我屋里住,我就和她像小时候一样各人睡各人的,再没别的了。除了你之外我不曾碰过任何人,以后也不会有。
第三件事:你做着一件让自己难过的事,又怎么能是对的?
梁焕见他盯着那张纸发呆,就知道他肯定看完了,就是不知如何回应。他便走到他椅子后面,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道:“还恨我什么,我给你解释。说不上来的话,以后再不许躲我。”
作者有话要说:请自动把一切写在纸上的东西想象成文言文>.<
梁焕:就算没有你,我的日子也能过!
几十章后:真香
第75章 和解
陈述之放下那张纸,失神地吐出:“这样……不好。”
听到这话,梁焕有些急了,高声道:“我没有做错什么,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话都说明了,现在留下的就是自己不肯走了。我没有子嗣,但我宗族里有那么多人,随便过继一个给我们就行了。还有什么,不能专宠一人?你是什么人自己不知道吗?宠你能祸国殃民吗?”
“我不能给你任何实际的名分,但在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既然非要驳倒你你才肯听话,那我就一点点陪你掰扯,我还不信我说不过你!”
桌上的灯光微弱,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只有通过话音里细微的起伏,才能辨识出他的愤怒,以及愤怒中夹杂的执着。
陈述之缓步上前,伸出双手,慢慢环住面前之人的身体,再把自己的身子贴过去,头靠在他的肩上。
以前,他觉得吴氏夫妇说的是对的。梁焕的后宫应该尊卑有序,自己不能以卑贱之身占去他那么多的时间和情感。
但现在,他觉得梁焕说的也是对的。他尽了对她们的义务,除此之外,他选择和谁待在一起就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有一条规矩要求他必须平分他的感情。
在现实中自己确实没有她们尊贵,但在梁焕心里他喜欢谁,他们也没有权力去管。那些规矩再重要,也重不过这个人的意愿。
陈述之细细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他发现在说清楚之后,自己对这具身体的厌恶顿时就消失了,而原来的那种渴慕又逐渐生长起来。
“行离,到此为止好不好。你告诉我,谁还能给你找个新的理由逃走,我先让这个人从你生命里消失;十三经里还有哪句话反对我们在一起,我现在就去烧了它。你就这么走了,我怕死了……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锁在未央宫里……”
他说着说着,快要把自己说哭了。
而陈述之现在却根本就不想听也不想回应这些话,他稍稍抬起头,在梁焕唇上浅浅一吻,红着脸说:“陛下,刚才……太快了,我忘记是什么感觉了。”
梁焕一愣,明白过来后立刻在他背上掐了一把,“你说谁快呢?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没有吹灯,有一点光亮便能看清怀里的那张面容是多么诱人。然而,陈述之刚被抱到榻上,就听见了敲门声。
“陈行离,是你在里面吗?我回来了,开门啊……”
陈述之慌忙起身,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襟和鬓发,匆匆去开门。
许恭一边推门进来,一边懒懒地说:“看到亮灯就知道你在,你锁什么门啊……”
他刚往屋里走了两步,却忽然见到眼前多了一个人,吓得差点没站稳。
这个人?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来找陈述之的吗?
他扔下正事不干,从京城千里迢迢跑来找陈述之?
这两个人大概都脑子有病。
想归想,许恭到底还是上前行礼,被梁焕扶住,听见他问:“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
“快好了,”许恭尴尬地笑笑,往后撤了两步,“具体的您问他就行。我想起来我还有事……”
陈述之一把把他拉住,轻笑道:“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许恭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话”,连忙继续后退,挠着头道:“不说了不说了,那个,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告辞!”
他一边说着,一边撤到门口,迅速转身开门跑了。
许恭一消失,梁焕就过来锁门,然后把陈述之按在门上亲吻,问着:“他刚才说什么了?”
“他……”陈述之回应着他的动作,话音轻柔缓慢,“他说陛下对我太好了,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还不起……”
梁焕咧嘴笑开,“还得起,你伺候我一辈子,就还上了。”
陈述之见他又要动手,连忙侧身逃开。刚才许恭进来,他才发现得收拾一下这屋里的罪证,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来到桌前,把上面的几张纸归成一沓,捏起来就要放在灯上烧。
“你干什么?”梁焕三两步过来夺走他手上的纸,“你不要我要。”
“留这个做什么……”
梁焕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纸折起来,“你整日里气我,我要留下证据,以后慢慢跟你算账。”
“您不会又是想看我的字吧?您想看什么,我给您写就是了。”陈述之说着便走到他身前去,贴他很近。
梁焕伸手抚弄着他的后背,然后沿着脖颈向上,解开了他的发髻,“谁要看你的字,我要看你。”
两天就睡了两个时辰,事后的梁焕瘫软在旁,脑袋碰到枕头后,数三个数就睡着了。
陈述之只得爬起来帮他擦身子、盖被子,折腾了半天他也没醒。旅店的单人床太小,陈述之实在没法躺到他身边去,只好在许恭的床上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