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薄【CP完结】(54)

作者:朕心甚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陈昭从未见过对自己发怒的李濂,原本想好的话也不敢说出口。只好对着李濂发红的眼圈,为自己小声辩解一句:“我之前就对你说过,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知道?”李濂大笑几声,“是,我早该知道。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以权势相迫,你才不得不答应。”

自得到消息的那刻起,他就如醍醐灌顶,顿时想明白了陈昭对他的态度。

怪不得陈昭看出他的心意后片刻不曾纠结犹豫,立即应了他,对他予取予求,底线一退再退,原来根本就是想着自己时日无多,不如放纵一把,待所有事都办完后再安然赴死。

可笑他竟然将陈昭前些日子的柔情蜜意当了真,竟以为陈昭能抛却国仇家恨、身份之差安下心来与自己厮守。

却忘了陈昭一身傲骨,最重身份,怎么可能让私情绊住自己?

“不是。”陈昭反驳,他能答应李濂,说明心中自然也是愿意的。

见李濂没有回话,他又说:“你若是令禁军日夜监视我,我也没办法在你眼皮子底下求死。”

李濂捏捏自己的鼻梁,却没能阻止泪水从眼中流下。他不想在陈昭面前失态,索性背过身去不看陈昭:“你怪禁军拦你?可你若一心求死,再怎么严密监视也拦不住。”

“罢了,”李濂哽咽道,“你要为大义殉国、要求青史上的名声,我本也不该拦你。”

像是在说给陈昭,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陈昭数着自己的心跳,跳了几拍过后,听见李濂冲窗外高声吩咐:“来人,赐秦公鸩酒!”

而后他放下被泪水浸湿的衣袖,转过身来,过了好久才对陈昭说道:“我只求你能好好同我道别一次。”

禁军将银壶鸩酒放在陈昭面前,既然是赐鸩酒,按理来说他是该看着陈昭将鸩酒饮下的。但他虽一直低着头,却也能看出来屋内两人气氛诡异,在李濂摆手示意他退下后一刻也不敢多留。只是在外面关上屋门的一瞬,余光瞥见陈昭拿起了酒壶。

陈昭不紧不慢地将酒倒入杯中,姿态优雅更甚于宴席之上。

即使知道鸩酒不需太多便可令人毙命,他也依旧给自己斟了满杯。举起酒杯的时候还在想,也不知道这鸩酒的滋味如何——大抵是比不过玉山酿的。只是可惜了上次李濂送他的玉山酿,还没入口便被自己不小心洒到了地上。

李濂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昭动作,呼吸越来越急促,在酒杯举到半空时突然伸手握住陈昭手臂,说了一声别喝。他这一动,鸩酒便从银杯中溢出,撒了遍地。

“做什么?”陈昭抬眼问他,“你都下口谕赐我鸩酒了,喝不喝还能由得我?”

不是,李濂心想,他绝没有下令赐死陈昭的意思。

李濂喉结滚动一下,对他说:“不是说先同我道别么?”

“我见过鸩酒,”陈昭不假思索地答道,“里面也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吧。喝下去离毒发还有两三个时辰,足够了。”

李濂又伸出一只手,固执地将酒杯从他手里夺下,远远的掷到桌上,颤着声音说道:“先说完再喝。”

“行吧,”陈昭皱了皱眉,透出一点无奈来,问他,“你想说什么?”

陈昭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同李濂道别,否则也不至于只留寥寥几字给李濂。但见李濂今日如此执着,他倒是又多生出几分不舍来。

他想,也就只有此时,他才会觉得自己在世上还是有些痕迹的。

“之前没对你再次言明,是我考虑不周。”陈昭对他说了句抱歉,为自己解释道,“但我答应过黄谅,待天下平定之后便会立时赴死,现在理当守诺。”

“何况我毕竟受天下供奉,国破理当以身相殉。”

“理当,理当!”李濂扯起嘴角冷笑两声,“又是谁定的这个理?”

“黄谅已出仕新朝为我所用,他自己都没能守节,又凭什么要你重诺?”李濂质问道,“他们那些人,侍君不肯尽心尽忠、遇敌不敢死战守国,现在就偏要你来殉国?哪有这等道理!”

陈昭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又听见李濂说道:“你若真想着重约守诺,何不先想一想我?你承诺我多事,要等到何时才能守约?”

事有先来后到,分轻重缓急,陈昭心说。但见李濂现在这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也不敢随意说出口。

“原本我想着以我的身份,你要做什么我都不该置喙,但你我二人知交多年,有些话我不该憋在心中。”李濂紧按眉心,叹道,“你若是为了求名声,我没有理由阻拦,也没法劝你别在意史官刀笔——可这身后之名,当真值得你拿命相抵吗?你若只是为求那个理当,我便偏要直言,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你那些旧臣,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值当你拿性命践诺。”

“我不求史书上的名声。可”陈昭突然说道,总归他拖了这么久才肯自尽,已然是逃不过青史骂名。“——但于我而言,性命本也没那么重要。即使留着这一条命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用。”

“你果然从未在意过我,”李濂突然泄了气,整个人颓败下来,“你便从来没想过,若是你去了,留我一个人会怎么样?”

陈昭面上稍微露出一点茫然来,他好像的确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他猜想中,若李濂知道他身亡,大约会难过一阵,也就再不提起了,最多每年记着派人给他烧些祭品。毕竟天下之主,爱恨感情都该浅得很。

但他从未见过李濂像今日这般失态,一时间也拿不准李濂的心思。

“我会悲痛欲绝,孤独终老。”李濂双目沉沉地看着他,说道,“你这条命于我而言万分重要。”

陈昭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见李濂神情一点也不似开玩笑。只紧蹙眉头,许久才开口说:“这也太……”

“荒唐。”李濂替他补全了剩下的半句话,“你不信我对你说过的话,也不信我的真心。”

这怎么能信、又怎么敢信?同李濂搅上床去是一码事,真要当了真、相伴至白头又是另一码事。但他又想到,李濂即位至今,仍未遴选良家子以充后宫,总不会也真的是与自己有关吧。

真要这样的话,那也太过骇人。

“还有更荒唐的。”李濂对他说道,“我甚至不打算再纳后宫再诞子嗣,这事甚至连温乔也知道。”

“你怎么能?”饶是陈昭自认见多识广,乍然听闻也忍不住手足无措,惊道,“你怎么能为我这样?”

“为什么不能?”李濂面带微笑地答道,“我说过了的,我好爱你。”

没听见陈昭回答,他又说:“我想依你的性子,不该会被我所迫。若是你心里一点都不喜欢我,怕是在察觉到我心思的时候就与我割袍断义再不往来了。就算是最后放纵一把,你心中也定是有我一席之地的。”

陈昭下意识地点点头,待意识到李濂说了些什么之后,又道:“可这不一样。”

“没什么区别的。你心中有我就够了。”李濂对他说,“我私心里希望你能为我留下来,但是真要这样,便会有谩骂之声与你相伴。”

他终于还是为着自己的私心,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即使他知道陈昭同他在一起,所有的议论与侮辱,都将会冲着陈昭去,甚至青史上的骂名将会留至百年千年之后,他也想自私地将陈昭留在身边。

“我也想过借着这个机会令你假死换个身份,”李濂叹了一口气又说,“这样似乎最能两全,但我知道,你心中肯定不愿。”

“我是不愿,”陈昭应道,“我既做了,骂名也好、美名也罢,都合该让我来担着。丈夫立于天地间,求的便是堂堂正正,我做不出隐姓埋名更换身份的事!”

“我只能说这么多,”李濂突然先前抱住陈昭,亲吻他的脸颊后,对他说,“最后还得你自己来选。”

他走出屋子,坐在阶前望着天上星月,等待陈昭最后的决断。

只过了片刻,屋内便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李濂飞快起身进房。

银壶掉在地上,流出的鸩酒洇湿了周围地毯,他抬头怔怔地望着陈昭。

陈昭对他一笑,伸开双臂,说:“我没喝。”

李濂一把抱住陈昭,他方才说了那么多,就是在赌陈昭心软,赌陈昭听他剖白心意后,不舍得留他一人在世上。以情相挟,他是十足的小人,但至少是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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