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寂+番外(31)

作者:董三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季洛开始着急,他说:“宫门快下钥了!”意思是:我们极有可能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要被赶出宫去!

我吓得差点儿抖起来,说话磕磕巴巴的:“草民,草民兰豆豆自知有罪,望陛下责罚!”

帘子后面并无动静。

我又说:“草民兰豆豆,恭请陛下圣断!”

皇帝这才起身掀开了帘子,这身影绰约比上回见时圆润了许多,可能朝云公主吃不下的饭都被他给吃了!

“兰霸天的女儿是吧?我们见过三两次面,初见时以为你不过顽皮了些,应当还是个恪守本分的丫头。你说说,好好儿的女孩子,怎么就动起来别人的歪心思呢?”

我原还说老皇帝傻,不料只是看起来傻,这老头儿说气话来字字含沙射影,话里话外都暗藏杀机,听得我浑身难受!

“朝廷既有意与江湖为善,必然也是要善待你的。你若是看上哪家好儿郎,只消说一声,纵是丞相家的独子,我也是能赐给你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竟争到了朝云头上去,你这孩子,叫我说你什么才好?”他的面色依然如头一次见面那般和善,就连说起这般诛心之言,亦面不改色。

但二叔在他手上,我便是恨极了他,也得咬碎了牙咽下去。

季洛很怕我脾气大坏了事,皇帝每说一句话,他就侧头过来看我一眼,那是一种近乎哀求的神色。

“草民有罪,愿受责罚!”我强忍委屈,硬生生磕了三个大大的响头,撞得脑子里好一阵儿斗转星移

“草民本就是无根之木,多年来全蒙圣上仁慈开恩才得以苟活,本该报恩,现在却因我之故惹了公主伤心,实在罪该万死!”说着,泪还是忍不住,脸也红,因为害怕,更因为屈辱。

阿爹和秦风叔叔要是知道我今日如此委曲求全,会有多心疼

不管我做了何事,他们都舍不得罚我跪,阿爹还说,兰霸天的女儿不跪活人,谁要让她跪,谁就必须当死人。

我想着他们,便凝噎起来:“但公孙将军毕竟是国之栋梁,又尽忠职守,圣上切莫因我的缘故而错待了他!”说完,我半抬起头来,以便于偷偷打量皇帝的神态。

听闻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今日得见,比暴怒更使人胆寒。

皇帝反复问我:“当真是任何责罚都可承受”

我仰面答:“是。”半分没有拖泥带水。

“好,甚好。”他让老太监拟旨,“公孙将军无罪释放,归还其虎符,再赏以万金慰劳。”

还有一份:“公孙临勾结江湖中人,居功自傲,轻侮公主,折辱皇家颜面,夺其兵权爵位,秋后问斩。群臣中若有劝谏求情者,以同罪问斩。”

两幅圣旨皆未盖印。

季洛好一个战栗,斗胆问道:“敢问圣上,打算如何处置兰豆豆?”

我也说:“草民领罪!”只要他能放了二叔。

然后,皇帝说了许许多多我不爱听的话,从后宫扯到前朝,从前朝谈到边疆,最后那一段话却很是明了。

“听闻你武功盖世,内力尤为深厚,你爹生前在武林中声望很高,江湖之人莫不听你差遣……你说说,这般了不起的一个人物,若真与镇国大将军有私,这江山还能再姓陈吗?”听起来,估计是想要我的命。

不过□□皇帝以德治天下,到了没说要我的命。我生于江湖,又跟着二叔上过战场,更在十二岁时就沾过人血,然真正残酷的不是江湖,朝堂才是刑场,皇帝是百姓的父母,亦是撒旦。他要人性命,只需一个不能再牵强的理由:他不说一个“杀”字,便有人洗好了脖子等他叫人砍。

最终他在“无罪释放”那幅圣旨上摁下国玺,交换条件是一道口谕——武林盟主兰豆豆,武业绝世,名震江湖,非朝廷之力可控。防其勾结权臣、为祸百姓,责其自废武功,以安民意。

二叔回家了

看着天牢的大门一点儿一点儿打开,我与季洛皆按捺不住欢喜,只是全身上下再无半点力气。

太久没有见过光亮,那穿一袭素白囚服的高大男子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射得别过了头去。

不知他吃了多少苦头,因为那囚服上遍是血渍,又因他脸上满是沧桑。若非熟悉至此,谁能猜到这会是昔日威风凛凛的公孙将军?

我真想扑过去,或是扑进他怀里,或是仰头为他拭去面颊上的污迹,但挪动一小步,都很难。昨日回去后,季洛给我喂了参汤,鬼神医也来看过我,开了不少补药……没了武功,当真会孱弱至此么?

二叔适应了外头的光线,立马看见了我们,再多看一眼,他便奔来。

他攫住我胳膊那一瞬,我没站稳,大了个踉跄,差点摔下去,幸好他扶住了我。

“豆豆?”他察觉出我的失常。

我只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二叔,没事了,我回来了。”

他扣住我的脉门,眉眼逐渐冷厉,四下蓦然寂静如夜半时分的墓穴。

“豆豆?”他嗓音低哑,双眼愈加幽黑,既失去神采,又闪烁着微弱的希望。

他伸双手轻捧起我的脸,彻底只余下绝望,那双如漆如墨的眸子里快要渗出水光。

渐渐的,他的眼眸里褪去了暗淡和温柔,替之是怒极之后的满目猩红。我见过这样的神色,那是三年前,在对弈藩国叛变的战场上。

“是你带她回来的?”二叔一手扶着我,一手却扼住了季洛的咽喉。他必定用尽了全力,因为季洛双脚已然离地,额上亦突出筋脉,但他没有反抗,即便此刻二叔要他的命,他也双手奉上。

说到底,他是为了救二叔。

我竭尽全身之力,将二叔紧紧环抱,声音却是细若游丝。

“快住手,他快死了!二叔,他是季洛啊……”

二叔眼里仿佛就要溢出血来,终究浸满泪水,那恨意别样真实。

他将季洛朝地上狠狠一甩,便有筋骨折断的声音。

季洛如岸上濒死的大鱼,重喘了几口大气,再撑着刚被二叔摔折的腿跪地谢恩。

“感念将军不杀大恩!”隐约间是牙关碰撞的声音。

而我的二叔,只独独看着我,泪水不可自制,他却还试图强忍,那模样委屈至极,就如我初来到他身边那一日。

他横抱起我,径直朝前走去。

“豆豆,没事了。我在。”

……

那晚,我仰面躺在床上,听了一夜的钟声。虽是盛夏时节,尤感雨歇微凉。

那晚,镇国大将军的副将左腿骨折,将军并未安排大夫为其医治,反让他在祠堂外跪了整整一宿。

次日,皇帝近身太监来将军府宣读圣旨——赏公孙将军黄金万两,明珠十斛,象牙两对,锦缎百匹,御用弓箭一张,北极玄狐皮毛十张,大宛国宝马二十匹。归还兵权,国库给公孙氏军营拨粮草十万石……

玉姑说,二叔接旨时一直紧咬住下唇,后来我也瞧见了,他下唇上全是深深的齿印,已然绽出鲜血。

次日,小傲和司程从边军折返,有一匹战马只来得及嘶鸣一声,即骤然倒下。

司程喉结滑动,伫立在我床前一丈之外,再不肯往前挪动分毫。小傲魔怔了一般,呆立在我榻前,伸出的双手在空中比划半晌,最后只握成坚硬的拳头,狠狠砸在床沿上。

二叔避在门外,那分明是一个潸然孤单的侧影。

府中不见了季洛的踪影,听闻已被二叔发配充边。

我开始怀念除夕夜里那个其乐融融的将军府,不似此刻这般,每个人心上都伤痕累累。

我咧开嘴,想必笑起来也是难看的。

”你们回来了,那可得吃点儿好的犒劳犒劳。“我又半开玩笑道,”我的兄弟可也是立过功的人,咱们不是土匪。“

小傲抬起头来,已经成熟的脸上挂满泪痕,他撩拨我耳侧的碎发,是我从未意料过的温柔。

”是啊,我们不是土匪。“又以怀恨至深的目光,与门外的二叔对视,”他们才是!“

司程的眼眶红红的,总是刻意避开二叔。

他们心里有恨,这我知道。救公孙临,却是我心甘情愿。他助我平乱,顾我衣食,教我善恶,更怜我爱我,以一身武力换取他一世平安喜乐,倒是不亏。

然我有亏欠。

是我对不住小傲,对不住司程,对不住阿爹传我的一身绝学,更对不住对我万般爱护的秦风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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