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儿呢?”也不晓得秦风叔叔有没有听闻司程与锦儿的事,我又解释道,“锦儿就是司程的心上人。”
可秦风叔叔很是淡然地抿了口茶水:“我知道。豆豆……我们带不走她。”
我想那是因为小翠楼与朝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们父子几人能安然逃脱便属万幸,实在不能再与朝廷为敌。但是锦儿,是司程必生所爱呀!
秦风叔叔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道:“锦儿她……只是一个风尘女子,那小子不过是年少轻狂,过几年岁月,自然就会忘记了。”
“锦儿她不是风尘女子……”罢了,老一辈的观念与我自是不通,我也懒得跟他争辩下去。
陈齐也怕我跟秦风叔叔起了争执,拿他油腻腻想手扯了扯我的袖子,又朝我挤眉弄眼,那意思我明白——“别跟他掰扯,看我的!”
缉捕令
无论我如何问秦风叔叔,他都不肯告诉我这五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为何伤愈之后没有立马来寻我。
“豆豆,欠你的,我以后慢慢还。”
我不认为他欠我什么,只不过好奇罢了。
陈齐进城去觅食,带回来一张通缉令,那上面画着一个大概是女人的人像,注明了寻得此女子可得赏金万两。
“拿走!这谁啊?看得我眼睛疼!”
“这是你啊!”
我再一看,那鲜红的官印是公孙将军府的,那女子的名字,也是我的。
“嚯!把我画得这么丑!”我气得跺脚。
这画像上的,若非属了名,是男是女都难分出,哪一点像我
秦风叔叔不知何时冒出,悠悠开口:“不像更好。”
我还有一点很不解:“我与小王八蛋一同出城,为何上面只有我一人”
陈齐说:“是不是傻我乃堂堂献王殿下,皇帝亲子,既无作奸犯科,又无父皇缉拿手谕,他何敢明目张胆缉捕我”
如此说来,不就说的是亲爹还在的好处么?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也有秦风叔叔!
晌午,我依在秦风叔叔膝下乘凉。他摇着折扇,那风轻轻软软的,不知不觉便熏得我有了些许睡意。
他还如我幼时那般,极尽耐心,为我整理额前的碎发。
这样的场景,我连梦都不敢梦到。
在他膝下,在他身边,过往种种皆如昨日,中间那五年的分离似乎从不存在,在京城的一切,都不过一场梦而已。
只那么一瞬,我想到了另一个人。他也为我梳理过头发,他也帮我打跑过坏人,他也说过要护我一生一世……他在京城还好吗?
……
我醒来之后,他们已经做好了饭菜,一大桌子,悉是我爱吃的。
这顿饭出奇的安静,根本原因是陈齐几乎没怎么说话。最后收碗时,他才向我们宣布:“我要回去了。”
“为何?”其实我也知道缘由,他不是没爹没娘的人,总是该回家去的。
“怎么?舍不得我”他又开始不正经,“那就把我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吧!正好你叔回来了,我更打不过你俩!”
“小王八蛋!”怎么能当着长辈的面儿说这般轻薄的话?我偷偷看了秦风叔叔一眼,还好,他并不生气。
“献王要走,我们自然不会强留。”秦风叔叔一向不喜朝廷中的人,对陈齐却是难得的礼遇。
“说来你也算有恩于我家豆豆,就算我天风寨欠你一个恩情,寻得良机,必定报还!”
明明就是他上赶着追来的!怎么叫有恩于我
不过陈齐就要回去了。
我和他的初识很不美好,一路走来亦是打打闹闹无数次,终究也成了患难之交。初到国学院时,我每晚一闭上眼,便能数出他身上好些缺点来,随着时间推移,能数出来的东西亦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一个——娇纵轻狂,除此之外,似乎都还不错。
“兰豆豆,真不打算留我?”
我说:“不留!”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他能突然改变主意。他若是留下来,可以解乏,必要时还可以拿他要挟追逐我们的官兵滚蛋。
那天上午大家都睡到很晚,太阳也迟迟不肯升起,这使得离别尤其不干脆。
秦风叔叔亲自给他装了好些饼,说是路上可以解饿。陈齐一面赔笑,一面使劲儿往包袱里掏呀掏……
“你干嘛?”
“我在找你给我的东西。”他突然大笑,“哎呀!找到了!”
那只烤鸡我是偷偷塞进去的,怕窜了味儿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牛皮纸,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属狗的,鼻子真是灵!
“别猜了!这不是靠鼻子,是靠心。”
我踹了他一脚:“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我与他才不会心意相通呢!我只是恰好路过一家烤鸡铺子,又恰好想买一只烤鸡而已!
已是夏天,阴云转开,便是烈日炎炎。
秦风叔叔说:“小子,再不启程,就得顶着毒日头赶路了!我看你金尊玉贵,怕也是吃不了这个苦头的!”
陈齐将行李悉数捆绑在马背上,再翻身上马,朝我和秦风叔叔扬一扬马鞭:“兰豆豆,听你叔的话,别再回京城,你家的两个小兄弟,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送来的……”
最后一句拖得尤其长:“我——陈齐,也一定会来娶你的!”
呸!我跳起来一脚踢在他的马屁股上,那马儿吃了痛,驮着他颠了好远,仍能听到他的声音:“三礼六聘——明媒正娶!”
死小子!真该一刀剁了他!
静下心来,却忍不住一笑。也好,这一路有他,才不算那么寂寞。
秦风叔叔见他已然走远,方对我说道:“丫头,你与这臭小子,倒是颇有几分夫妻相!”
我急了:“哪有!夫妻相这种东西,不过是骗小孩儿罢了!”
秦风叔叔猛揉我的脑袋:“对呀!你不就是小孩儿吗?”
“我不是小孩儿了!我已经十八岁了!”
但他说的或许都对,在他眼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都还只是一个孩子。
再听不到陈齐的马蹄声,心中蓦然有些失落。可能因为他毕竟陪伴了我好长一段时间,说走就走,换谁都会不自在。
也不知道那只烤鸡,有没有京城那家店里的好吃。
秦风叔叔说:“走吧!眼珠子都快要抡出来了!”
我转身边掉在他胳膊上,像只树猴儿。
“叔,我们今晚吃什么?”
吃什么都香,陈齐不在,也不会再有人跟我抢。
黄金酪
我时常想起来一些在京城的日子,在某个下午或者黄昏,我与司程一同跑到将军府门下坐着,他总是歪着头问我:“老大,将军什么时候回来?”我亦会学着秦风叔叔般老沉地回答:“快了。司程莫急。”虽然我从来不知他何时能忙完军中之事。
一眨眼,司程和我都长大了。我们已经不会再傻傻在门前坐等一个下午,也都不会再问起彼此“他什么时候回来”,那个我们一直等待的人,终于等不到了。
……
我上过几次街,一路下来太平得不行,这就意味着,二叔他彻底放弃找寻我了。我劝慰自己:“无妨,他本就是一早就抛弃了我。”但更觉恍然若失。
秦风叔叔为了我,学会了做黄金酪,最开始那几次险些烧掉了厨房,后来他学会了掌握火候,做出来的东西依旧是不能吃的。
我夹起一块被炸至两面漆黑的黄金酪:“叔,说说吧这五年你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有些难为情:“我做过特级镖师,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他们管饭。”
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后来的一连好多天,他都将自己关在小厨房里,怎么叫都不肯出来,总算是做成了一块儿像样的。
但那也仅仅是看上去像样而已。我猴急的咬了一口,天爷!硬的差点儿没把我牙磕下来。
秦风叔叔徒手抓了一块塞自己嘴里,立马吐了出来。他不气馁,又说:“等会儿,我再去给你做!我就不信做个饭会比杀人还难!”
我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泪湿眼底——这些年,已经没有人会这般在意我喜不喜欢。
“叔,别忙了,坐下来咱爷俩说会儿话。”
他便寻了个地方坐下:“行。说点儿什么好”
“叔,为何你们都不喜欢我二叔你,陈齐,鬼神医……”
我眼见他喉结蠕动,半晌了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我再问,他却转过头去,含糊不清地敷衍我:“大人的事,小孩儿不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