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开心的还在后头。
同彧国的战事时,两军隔河对峙,都怕对方半渡而击,对峙了一段时间后的结果就是双方默契的退兵了。
太昊琰觉得,彧国的国君这会一定很想吐血,因为她也很想吐血。
却又诡异的能猜到这是什么逻辑。
这年头贵族出征打仗,带的兵都是自己的,牺牲自己的财产为国征战。
就问一句,凭什么?
国是哪根葱有资格让老子牺牲?
虽然能猜到这什么出于什么思维逻辑而导致的,但太昊琰不是公卿贵族,她是嗣君,未来的国君,她拒绝接受,尤其是那家伙还是自家继母的亲哥哥。
能当上君夫人还多年都在那个位置上平安无事,除了自身厉害,家世也是不可或缺的。
一举多得,太昊琰想不到自己不弄死这位舅父的理由。
因而在太昊侯也气得不行问她什么意见时,太昊琰毫不犹豫的火上浇油。
今日能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违抗国君的出征命令,明日会不会为了利益给别的国族当向导?甚至为了利益,杀了太昊侯,立个更合心意的国君?
后半段太昊琰自然是没说出口的,但很委婉的暗示了。
太昊侯沉默了须臾,最终下令将小舅子给杀了。
没几个月太昊琰收到了彧国的消息,那位将军将国君给杀了,因为国君想杀他。
太昊琰为彧国国君惋惜了两句便琢磨着怎么抓住这个机会灭了彧国。
西荒五大流氓,彧国为其一,与羊国一同控制着商羊海峡,她,或者说太昊国每个国家都很馋商羊海峡。
还没琢磨好便听到消息,太昊侯想废了自己。
太昊琰有点茫然。
不太确定消息是真还是假,而且,就算父女有意见分歧,何至于到要废了她的程度?
第二十九章先祖
太昊琰不是很确定这消息是真还是假,以前也不是没传过这种假消息,但这次……这个节骨眼上,太昊琰总觉得不安,以前的消息都是单纯的废储,但这回还有后半截,欲立公子职。
太昊琰一番沉思后让人请了崇潘来,将消息告诉了崇潘,然后问:“先生,怎样才能有确切的消息?”
崇潘迟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消息大概率是真的。
太昊琰看出了崇潘的迟疑,遂问:“先生何不直言?”
崇潘道:“没有任何一位国君能够容忍比自己更有威望更得人心的储君。”
太昊琰无语。“阿父哪天不觉得我威胁到他了?”
国君与嗣君,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对立又不可或缺的存在。
嗣君终将取代国君,因而嗣君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国君,你终将死去,终将被这个人所取代,能高兴就怪了。
但国君又不能没有嗣君,因为无人永生,国君终会死去,若无后继者,打下的江山再辽阔,也不免百年之后分崩离析。
这也是西荒多立少子的缘故,立年长的,九成九骨肉相残,不如立年幼的,对国君无威胁,而有能力威胁国君的时候,国君也老得不能再老了。
在九州那边还好,礼乐体系深入人心,子嗣造反还得考虑政治舆论等问题,社会舆论和压力足够逼得不孝子不得不孝顺,哪怕是和父母有仇,想宰了父母以泄心头之恨的,最终也是要妥协于现实的。
社会不会答应子女因为任何原因干掉父母,哪怕父母有错在先。
父母哪怕是错的,子女也必须服从,不然就是不孝,而最大的人伦之罪莫过于不孝。
因而礼崩乐坏之前,九州那边的嗣君们都会可着劲的憋半辈子,甚至一辈子,争取熬死父母,至于漫长的隐忍压抑,最后是沉默中爆发还是变态,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西荒完全是另一个风格,礼乐道德是什么?
在这片资源贫瘠的土地上,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孝道,呵呵。
弑父杀母在这片土地上需要承受的代价很小,当然,国君也不遑多让,除非年长子嗣太废,除了混吃等死就没别的能耐了,不然普遍有杀死年长子嗣的习惯。可年长子嗣真混吃等死的话,西荒不养废物,哪怕是公子,毫无能耐,凭什么荣华富贵的活着?
不杀还不行,除非是独生子女,否则待年长子嗣羽翼长成,血亲之间的冲突是必然的。
年长的嗣君尤为如此。
太昊侯立长子为嗣君,某种意义上真的很作死。
但太昊琰自问自己没有造反的心思,太昊侯委实没这个必要。
崇潘忍不住叹息,太昊琰也是西荒的一株奇葩了,都二十五岁了都还没产生过干掉太昊侯的心思,这人不应该生在西荒,应该生在九州才对,不过自己选的和教导的明主,跪着也得走下去。“君夫人及其家族一直都是大君用来牵制与平衡嗣君的。”
前不久,君夫人的兄长被杀了,平衡也被打破了,君夫人的氏族也因此败落。
比起太昊琰,公子职无疑是个更好的选择,聪明伶俐会卖乖讨巧是父母的开心果,最重要的是年纪小,也不会有威胁,公子职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太昊侯。
若母族依旧强盛,太昊侯肯定不会考虑公子职,但公子职现在没有母族靠山了,又是嫡嗣,反倒是最适合取代太昊琰的人。
听懂了崇潘的意思,太昊琰不太情愿的道:“不过一枚棋子罢了,一颗没了,再扶持一颗不就可以了?”
重情义是好事,但刀临头了还想一叶蔽目就很想不开了。
崇潘心里告诉自己,莫气莫气,气死自己便宜谁?且太昊琰要真的轻轻松松的就毫无心理障碍的干掉太昊侯,那这人未来能对西荒改变多少还真不好说。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后崇潘终于平心静气。“你设宴招待公子成,故意对她表示不尊敬。”
公子成,太昊侯仅剩的弟弟。
国君之位的每次更迭,先君的子嗣大部分都会被杀死,公子成和太昊侯虽非同胞兄弟,但感情非常好,当年选择了支持太昊侯,再加上公子成的性格,好听点是没城府,难听点就是缺心眼,构不成威胁,因而在太昊侯继位后不仅没被杀,还被更加重用了,是一员猛将。
太昊琰与公子成的关系不咋的。
或者说公子成和谁的关系都不咋的。
缺心眼还骄纵任性,不是没得选必须依靠公子成,没人能长久的忍受公子成的脾气,至少太昊琰对公子成没这个需求,便只保持着最基本的亲戚关系。
另一种意义上,这也能看出太昊侯对这个弟弟的爱护和信赖,否则公子成这性格委实活不到如今。
太昊琰犹豫了下,还是宴请了公子成,在宴会上故意怠慢公子成对公子成无礼,公子成自己骄纵无礼惯了,却是不曾被人骄纵无礼的对待过,马上大怒。
“贱婢,难怪大君要杀掉你立公子职为嗣君。”
太昊琰眼眸刹那冰冷无比,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诚惶诚恐的向公子成道歉,不断敬酒,将公子成灌倒后马上让人去请崇潘,自己却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鱼塘边,看到一大一小两条鱼正在水里抓鱼。
太昊琰在鱼塘边平时乌龟晒太阳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大鱼看了眼太昊琰,问:“有心事?”
太昊琰点头。
大鱼问:“若是能与我说,你可以告诉我。”
“阿父要废吾。”太昊琰难掩恍惚失神不可置信的回答。
大鱼知道这事,昨日崇潘离开时找了自己告诉了自己这些事,和崇潘一样,他也觉得太昊侯想废太昊琰很正常。
太昊侯才四十几岁,正值壮年,太昊琰却迫不及待的开始展示自己的能力。
虽然他和崇潘都明白,太昊琰这是不打算篡位,但又不想和太昊侯比谁的命更长。
父女俩只差了二十岁,哪怕太昊琰最后熬死了太昊侯,本身也不会有几天好活了,自然就想趁着年轻时发挥才能,至于以后,能熬死太昊侯很好,被太昊侯给熬死了,那也没遗憾。
但他和崇潘明白不代表太昊侯也明白,即便明白,太昊侯敢赌吗?
赌输了,江山就没了。
将自己的江山寄托于子女的良心,亘古至今还未有哪位国君豪迈至此。
大鱼看着太昊琰,忽道:“太昊侯纵是废你,也不会想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