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千愫才故作生气。
她不是真的生气,就是一见时洹,便觉得有些心酸,不知怎么就甩了性子。
时洹把另一只手也搭过去,完全把千愫圈在怀里,他也心下酸愁,对彼此的心事都那样明白。
“是我不好。”时洹说:“我不知你来,若我知道,路上就接着你了。”
千愫很久没被时洹抱着了,她闷在这里,低嗯了声,觉得很安心。
她道:“不务正业,还当不当将军了?”
“嗯?”时洹低头看千愫,还真正经地商量,“你说当不当?我听你的。”
千愫不应,要推开时洹,可这人仗着自己的伤就是不撒手,还哈哈嘲笑,说:“第一次见你赌气,是太久不见的缘故吗?怎得已经怨上了?”
千愫说:“我没有。你做什么?撒泼吗?”
时洹闻言,什么都不管了,把人抱得更腻乎,说:“是了,是这么回事儿。”
“你、”千愫拨出头盯着他,说:“不要脸。”
她的额头就在时洹眼下,他们的每次呼气彼此都能感受到,屋里已经不止是暖了,时洹也看着她,突然更不要脸地、明目张胆亲上了千愫的眉心。
他一触即止,如点水一般,千愫马上缩回去腾出手,在发愣中盖住了自己额头,时洹一股气血上了头,竟顺势托着她的腰将她带近来,吻上了她的唇。
这次时洹不再浅尝辄止,他已经等了太久,也痛了太久,那些寂静的不为人知的情感窜出来就再抓不回去,这是时洹的勇气与成长,他再也不愿松开千愫。
他没有被艰难打败,也没有在战场上倒下,贺闻山曾经说他的路还长,时洹认同了。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走下去。
前路并不好走,坑洼与陷阱布在其中,身后还有千愫。
但也因为有千愫,时洹便不会停。
他曾经想过那年千愫为何要与他说对不起,后来也明白,如果没有他的话,千愫会选择死去。
她的留下是支撑时洹不发疯的药引,若是千愫不在了,时洹一定会比当年更疯狂,他杀李氏时就是疯狂的。
但是千愫把他拽回来了,她舍不得时洹疯。她一路安静地跟着时洹,看着是在依靠时洹,其实二人已是相依为命了。
他早就决意与千愫相依为命,如今只想在苦中寻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甜头,他温柔地索求耳鬓厮磨,最大的野心就是与千愫长相厮守。
“姐姐……”时洹靠得很近,他听着千愫的喘息,低声说:“我想娶你。”
千愫有些止不住颤。
她不知如何开口,这一句那样直白,包含了所有,她很明白两人此刻的感情,可时洹从来没有与她说过爱。
她原本也等过。
在两年前那个同样被时洹吻在眉心的夜里,在之后数个日子里,等时洹回来说一句爱她。如果没有那件事,她与时洹或许早就在一起了,或许会成亲,或许此时她依旧在千府,守着千家剩下的一切。
但现在她再也回不去。
她分明是千尧的女儿,是千尧捧在掌里的明珠,却只能破碎地立在外面的大雪里,再也走不上归途。
良久,千愫说:“我没有家了。”
她没有家了,千愫知道她不可能再回家。回去是重复往日噩梦的开端,千愫无法面对千府任何一个人。
除了千府,还有太多她承受不了的目光,千愫躲不了的。
时洹或许可以变成逍长逸,千愫却永远只是千愫。
“我给你。”时洹圈着她,可靠地做千愫的支撑,那所有的顾虑都不算什么,没有什么可以困住时洹,人言还是人心都不足为惧,他会挡下,他不要千愫也做那个小乞丐,只能于乞求中活在他人施舍的怜悯的目光之下,他亦不要任何旁人的暗示,若这个地方不能留,他就带千愫走。
“我们会有一个家。千愫……”时洹牵了千愫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只要你爱我。”
千愫问:“你爱我吗?”
“我爱你,想与你成亲。”时洹毫不犹豫,“只能是你。”
千愫抿唇,说:“可我方才还骂了你。”
时洹一怔,这小丫头说什么呢?
然而时洹如今对千愫的“耍赖”应对自如,愣过一会儿就先发之人,操了千愫的老路,道:“骂得好。”
千愫惊:“什么?”
时洹解释:“骂我即爱我,打我即亲我,姐姐,骂得好。”
千愫愕,“你同别人也这样?”
“那当然不。乱讲什么?”时洹碰她脑门,“快点回答我。”
回答他。
他已经不想再等,最好千愫现在就给他回应。
答应也好,不应也好,时洹都想听千愫说,接下来怎么走由他们二人一起定夺。
缺一不可。
千愫看着他,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突然反身上来,避开了时洹的右臂,趴在了他的身上,她揪着时洹的衣襟,什么话也没说,却用生涩的吻给了回答。
经年的情感在今日顺遂地铺开,苦涩被挑拣走了,留下雨后清澈的长街。像是他们要走的路。他们靠得那样近,所有的阻挡都化在唇齿间。
千愫说。
“成亲就成亲。”
余年
千愫许久没有出门了。
这天时洹回来得早,二人一顿说,便出了门。
她不是懒,也不是生病,而是近来旸城正在整治自东部而来的海寇,时洹就怕千愫撞见,便禁了此人的足。
从饮风府转至旸城,时洹这段路走得稳稳当当,他一步步积攒来自北原的历练,如今已经游刃有余。旸城现下是北原东部的军事重镇,他近些时日巩固边防线,在松音河源头建起延绵松岭北部一线的防御要塞——宴月门,一直忙忙得抽不出身,今夜才得了这么个机会同千愫上街走走。
今夜月色好,今年是他们成亲的第三年。
大梁很安宁,又不安宁,日子每一刻过得都不同,值得期待的时日看着不多,却又很多。
余生还很长。
千愫晃着时洹牵她的手,突然说:“我想吃板栗烧鸡。”
时洹冷漠地拒绝:“想想罢,反正不能吃。”
千愫说:“啊。”
时洹说:“你那伤还想吃辣?不要命了?”
“小伤,这都是我的战绩。”千愫竖起一只手指来,说:“就吃一只。”
好呀这家伙,如今第三回合就敢撒泼了。
时洹拿下她的手指就要上口咬,千愫马上抽回去,急说:“又要咬我?你是狗?很痛的。”
时洹冷笑道:“知道痛,还敢赤手摁土匪,你够厉害。”
“我怎知那是土匪?”千愫把伤藏好来,说:“我以为是小偷来着,动静那么大,怕叫人跑了,才摁的。”
“你就给我装。”
时洹想起那天还是心惊,那是东部逃来的匪寇头一次被抓,千愫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那些人里应外合,被千愫抓了个正着,时洹带人过去,哪知道最先识破骗局的人竟是自家媳妇,他没瞧仔细,见着血,心碎了一地,当下魂不知道飞到哪里去,怒到癫狂,三下五除二料理了这些在地方上作乱之人,还顺带着连拔了好几个组织。
“脑子倒是很会转,有没有想过命金贵?”
乱是平了,可那一“摁”千愫伤到了手,划了好大的口子,好几天握不了筷,时洹都看在眼里。
他当时还生了气,却也没办法,只能盯狠了她,让她不再有更多哪怕是半次的胡来。
这些天忙,他没见着千愫时更是生着闷气,竟是还没消的架势。
“金贵。我现在太惜命了,秋千架也不敢碰……”她像是一点未察觉时洹内心的波涛汹涌,目光流连在各大吃食摊子上,说:“我只是,想吃一只烧鸡。”
真牛逼。
时洹又给气笑了。
“一只鸡切成丁有很多盘板栗烧鸡。”时洹认真道:“你心够大的啊。”
“心不大,只是胃很大。”千愫也认真地解释,“我们可以一人一半。”
“谁跟你一人一半。”时洹拉着人往回走,“跟我回家才是正理,水煮板蓝根才是良配,你要吃,我给你熬一锅。”
千愫挣脱开他的手,说:“你好狠。半点药材不识,还敢叫我喝?”
时洹自觉不对,可他与千愫相处时日久了,早就没脸没皮了,只听他说:“你若觉得补得过了,我们也可以一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