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道:“那自然是老虎将羊吃了。”
思酒道:“不错。花魁姑娘就是塑造了这样一种场面。花魁姑娘利用人们这种想当然的心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塑造成她想要的样子呈现给众人,那么众人自然会推想出她塑造的经过。她先让众人看清她掌心中的绿豆,接着手腕一翻,结果是绿豆堆被射出一个洞,她掌心的绿豆却不见了,人们自然想当然地认为她将绿豆扔到了绿豆堆中。”
醉生道:“思酒哥哥,可是绿豆堆中并无别物,花魁娘娘射出的是什么呢?你又如何知道花魁娘娘射出的不是绿豆呢?”
思酒道:“醉儿,你忘了,我的鼻子是很灵的。花魁姑娘的绿豆上染了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若不仔细闻,是闻不到的。我想,花魁姑娘也是靠这个来将它与其他绿豆分别的。我一直闻到花魁姑娘的掌心有一种特别的香气,但在花魁姑娘出手后,那香气曾短暂地消失了,可过了一会儿又从花魁姑娘身上传出,众人又遍寻不着绿豆,我便猜到花魁姑娘定是那时将绿豆藏在袖中了。绿豆藏在袖中,所以暂时失去了香气,待得过了一会儿,香气从衣袖中透出,便又能闻到了。至于花魁姑娘射出的到底是什么,我之前捡到几枚绿豆,表面有些湿润,所以我想花魁姑娘射出的,该是一块碎冰罢。”
粉裙美人一直默默地听思酒说完,才道:“公子猜得不错。当时我右手翻转,佯装扔出绿豆,实则将其藏入了袖中,同时我藏在袖中的左手一挥,用一块碎冰击倒了绿豆堆。那碎冰是我早就藏在左手中的,一直用寒冰掌力护其不化。碎冰射出后不久便融化了,所以在绿豆堆中是找不到的。”
醉生道:“原来如此。可是思酒哥哥,你当时为什么要说是你将绿豆放到花魁娘娘的袖中的?”
花思酒听了这话微笑不语。醉生好生不解,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花魁娘娘令无数豪杰在绿豆堆中找一枚在她掌心待过的绿豆,虽然她从头到尾不曾说过那枚绿豆就在绿豆堆中,但她的行为确实是如此误导大家的,如果大家知道那枚绿豆其实一直藏在她的袖中,花魁娘娘是在让他们做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恐怕他们会立刻找她麻烦。而思酒说自己已将绿豆放在了她的袖中,既告诉了她他已猜到了真相,又顾全了她的面子。醉生这才领会到花魁娘娘当时称思酒为“谦谦君子”的真意!他知晓了她所有的难堪,却还是给了她周全!
粉裙美人道:“公子温润如玉,凡事留有余地,小女佩服不已。如此人物,不当籍籍无名。不知公子名讳?”
思酒道:“在下不才,姓花,名思酒。”
粉裙美人叹道:“原来是‘有子如玉,白壁微瑕’瑕玉公子花思酒!难怪!难怪!小女独孤忘忧,今日见到公子,真是,三生有幸。”独孤忘忧低下头去,雪白的颈子竟染上一抹红晕。这句“三生有幸”由别人说来一定觉得客套奉承,可是从她口中说出,却是真诚不已。
醉生道:“我是夏醉生。忘忧姑娘舞姿倾绝天下,醉生今日得见,亦是开心得很。”
独孤忘忧道:“醉生姑娘美丽可爱,我也很是欢喜。”她顿了一会儿,将手放在面纱上,轻轻道:“思酒公子,你既已达到了我的两个条件,我自当遵守约定,摘下我的面纱。”说着便要摘下面纱。
思酒急道:“姑娘不可!”
独孤忘忧不解地望着思酒,道:“先前公子为一睹我的面容甘冒性命危险,如今机会唾手可得,公子便不珍惜了么?天下男子,难道都是这等薄幸?有心招惹,却无心负责?你怕我摘了面纱,让你看了我的真容,万一我是个丑八怪,竟从此赖上你,要你负责么?哼,我独孤忘忧是何等样人,说了的话岂有不算之理?今日我一定要让你看我的面容!”
思酒急忙抓住独孤忘忧的手臂,道:“事急从权,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莫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姑娘请听我解释!”
独孤忘忧此刻被思酒牵制,无法动弹,冷冷道:“有话快说!”
思酒苦笑道:“姑娘真的误会我了。姑娘所提的两个条件,一是从天香楼上跳下去,二是找到一枚不可能找到的绿豆。仔细想想姑娘的两个条件,不仅仅是难以完成,根本是不可能完成。姑娘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提出两个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的条件呢?唯一的理由,就是姑娘根本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的面容。我不想强姑娘所难,何况,忘忧姑娘,我根本是个瞎子。”
独孤忘忧震惊道:“什么?!思酒公子,你的眼睛竟看不见么?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啊!”原来醉生常在思酒左右,总是随时把眼前发生的事讲给思酒,思酒的表现几乎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独孤忘忧震惊地望着思酒,抚着面纱的手缓缓放下,她沉默良久,方道:“思酒公子诚乃谦谦君子,忘忧以忘忧之心度公子之腹,惭愧至极。忘忧敬服。我戴面纱之时曾经发誓,若是有一天我能遇上一个人,这个人在乎的不是我的容貌,而是我这个人本身,他在乎我的想法,在乎我的意志,在乎我的感受,我才会摘下面纱。世人大多被皮囊所惑,被盛名所迷,却不过把我当做商品,当做一个炫耀的资本,我不想让他们见到我的容貌。但是如今,我再也不需要戴着面纱了。”
独孤忘忧幸福地一笑,低声道:“思酒公子,你不必阻止我了。我是心甘情愿地摘下我的面纱,这是为了我自己而摘,跟你没有关系,你看不看得见,也没有关系。”独孤忘忧洁白修长的手隔着面纱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然后缓缓地揭开了面纱。
美人姗姗名忘忧 3
醉生不禁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独孤忘忧取下面纱的脸庞。这是怎样美丽的一张面孔啊?秋水般善睐的明眸,琼脂般精致的鼻梁,樱桃般丰润的小口,像是人间一切美好梦的具象化,是想象力最丰富的诗人也想象不出的完美容貌。她的脸竟挑不出一丝缺点,也想不到任何一分能改进的地方。
这一瞬间,醉生脑中忽然掠过一个轻轻的念头:还好思酒哥哥看不见。
独孤忘忧微笑着正要说些什么,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喧哗之声愈演愈烈,正当独孤忘忧打算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时,一切又归于平静。三人不动声色寂静之中,只听得一个慌乱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在门口停了下来,一个小童的声音焦急禀告道:“报告小姐,天香楼中突发意外,天香楼客人被驱逐、楼中人均被杀戮,天香楼已落入贼子之手,请小姐速速随我去避难!”
独孤忘忧不动声色地道:“知道了。我拿下东西,这就出来。”她的手抚上面庞,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重将面纱戴上了,她拿起壁上悬挂的长剑,将书架上那个玉碗转了三圈,只见书架悄无声息地移开了,后面不是雪白的墙壁,而是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地道!独孤忘忧“嘘”了一声,示意二人不要出声,跟着她。二人虽不解她用意,醉生仍是拉着思酒跟着她走进了地道。独孤忘忧一等三人全部进入,在石壁上轻轻一扣,书架缓缓归位,醉生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光渐渐消失,最后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外面小童等候许久,不见独孤忘忧出来,道:“小姐,贼子正在逼近这里,请小姐速速随我离开!小姐,小姐?”连叫数声,无人答应,小童道:“小姐,事急从权,请恕我无礼!”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房间里响起数道纷乱的脚步声,只听他们四处搜查,最终却一无所获。
只听一男子恨声道:“哼,这女人倒机警得很,竟叫她给逃了!”
独孤忘忧听那声音就像是在自己身旁发出的一样,一颗心不由“砰砰”而跳,知道那男子就站在书架之前,与自己不过咫尺之隔,不由屏气凝神。只听那男子在书架之前踱来踱去,忽道:“这书架的位子有些奇怪。来人,给我挪开了!”
醉生不由地扣紧了手中的春风度玉针,一颗心跳得奇快无比!
书架在男子的命令下被挪开了。一面白色的墙壁露了出来,与周围殊无二致。原来书架合上的同时,地道口也降下了一面石壁,将地道封闭,外界看不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