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显然——这事儿现在就是天方夜谭。
受时代限制,别说排污了,连个不漏水的管道都莫得。
……
“再等它慢慢变干,就可以长久保存啦。”
时月站在桌子后面,给一群伙夫讲酵母的保存。
这些是从每个军营抽调上来的伙头兵,随着石磨和酵母的推广,几支驻军的主食开始改成更易携带和保存的干粮,军中纷纷把伙头兵派出来学习。
但是存在坛子里的湿酵母不好携带,万一打碎了重新养还得十天。
所以时月在教他们如何把酵母风干保存,又不会丧失活性。
伙头兵们听得迷迷糊糊,他们不懂原理,只能死记硬背,有不少已经絮絮叨叨开始默背了。
“不用背,”时月吩咐人抬进一张张桌子,上面各准备了一份原材料。
“跟着先生做,边做边记。”时月说道,但她可不会浪费时间教他们,前几天新砌的砖窑好了,她得去那里瞧瞧。
时月朝门外道:“银杏呀?”
“哎!”随着一声脆生生的应答,银杏和厨娘出现在门口。
“来。”时月朝她们招招手:“别怕。”
这里是孙氏商社提供的一个学习场地,位于繁华的内城。有三间黄泥大屋,被一个很大的院子围着,院子开垦成了菜园,角落拘着一群黄绒绒的小鸭子。
满满一屋子士兵,银杏和厨娘有些拘谨。
还好时月早有准备,特意从李家抽了四五个家仆,侍弄院子兼维持秩序,免得两个女人被欺负了。
“你俩教他们吧,我去砖窑看看。”时月把教学重任交给了两人。
今天这些伙头兵要学习的不止保存酵母,还有做干粮、豆腐等。
时月离开了,银杏咽了口唾沫,拿起一把勺:“首先用勺……”
.
时月的脚好多了,但依旧不能走快,孙子敬借了架牛车给她,赤金则送来了个小徒弟。
赤金的小徒弟真的很小,据说才十四岁,满脸稚嫩。
他叫黑铁。
时月初闻的时候都惊呆了,这是什么金属三人组?谁给取的名字!
小黑铁赶着牛车,说:“惊先生清早就把泥送过去了,殿下让司造处的黄大人跟着您。”
时月问:“黄大人?”
“是啊,黄芮大人,咱们卖去齐国的盐耙,就是这位黄大人做出来的。”
砖窑起在濮阳城外,离西围里不远,但一来一回需要很久,等时月到的时候,已是快中午了。
砖窑是一个巨大的圆拱形建筑,时月叫人起了两个,大的比一间房子还大,目前还没建好。
小的只有一人高,时月今天要试的就是它。
黄大人带着砖瓦匠们迎上来:“姑娘。”
时月和慕容野还没成婚,朝中认识她的人称一句‘姑娘’,或是‘时先生’。
惊跟他四叔守着两堆泥,时月先去看了泥的成色——以往卫国烧砖或瓦,都是用易得的黄泥、红泥,这两个粘性好,但堆烧后容易破裂。
这也是瓦片那么脆的原因,想要做韧性好的瓦,必须要用沙子少的老塘泥。
“不错,挺好。”时月捏了捏那些灰黑色的塘泥,赞道。
“辛苦先生了。”时月对两人点头,惊的四叔得了贵人夸赞,也憨厚地笑了两声,紧张得直搓手。
惊推脱道:“小人不敢,这些塘泥是四叔和乡亲们下塘去采的。”
他没有居功,四叔连连摆手:“挖点把泥,不掏劲,不掏劲!”
时月还是结算了他挖泥的工钱,并且告诉他砖窑还需要很多很多泥,请他再找乡亲们挖。
他连连点头:“中,中中!俺回去让大伙都去拾捣那大池塘子!”
采上来的泥需要晾干,拉来砖窑后又需要加水,然后赶着牛不停地踩,直到把泥和水融合在一起,这个过程叫炼泥,能增加砖瓦的密度。
砖瓦匠看得惊奇,以往他们都是采来泥就用,完全没想过将它们捣实。
时月又问:“各位师傅,将家里的坯模带来了吗?”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只有几个人出列了:“这是小人们用的坯模。”
制砖需要坯模,但他们拿出来的一家一个大小,厚薄也不均匀。
时月将这些扔在地上:“这些以后不用了,卫国从此刻开始,要烧制统一大小的砖块、瓦片。”
这当然是为了统一建筑标准,方便以后把控工程的质量。
砖瓦匠们似有所顾忌,时月说:“大家不必担心,新的坯模会由官府发放,你们只管学最新的烧造技术。”
塘泥需要踩整整半天,时月一直等到了日近黄昏,才得到第一批坯泥。
新的坯模有两大类,六个标准,砖和瓦各三种,砖的坯模自不用说,就是木板订成的长方体盒子。
时月重点要给他们演示的是,瓦片的烧造。
“各位师傅看清楚了。”她先取了一大块坯泥。
踩实后的泥富有韧性,像面团一样,时月将它们捣实一遍,像捏陶艺一样一点点贴在瓦桶外壁。
随着瓦桶转动,另一只手拿两指粗的木棍立在瓦桶外给它压实、塑形。
“师傅们看,想要多厚的瓦,就调整这根木棍的位置。”时月将木棍往里挪了点:“离瓦桶近,这瓦制出来就薄,远就厚。”
泥水淅淅沥沥往下流,最让泥瓦匠们好奇的还是底下带着瓦桶转动的东西。
时月站起来,展示给他们看:“这个啊,这叫……”
她想着想着突然卡壳了,细一回忆:“拉坯机!”
“拉坯机?”黄大人问,他甚至趴到地上去看这东西的工作原理。
原本时月不懂造这个的,得亏小时候在乡下生活,她奶奶村里是远近闻名的‘砖乡’,村里孩子假期基本都被拉去砖窑帮忙过。
时月的爷爷是老烧砖工,和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可惜这门手艺随着时代变迁渐渐被淘汰了。
在没有电力的时代,拉坯机只能人力踩,转速慢,效率也低下。
不过在卫国这么落后的时代,这简陋的拉坯机十分够用了。
“太奇异了!”黄芮大人惊叹道,只需要单脚来回踩,就能带动上面的圆盘不停转动。
圆盘转动着,上面的的瓦坯厚薄越来越均匀。
他忍不住朝时月投去钦佩的目光。
时月干笑:“并非我的功劳,乃是从公输子著作中学得的。”
公输子,也就是鲁班先生,战国第一发明家,时月不想被当做妖怪烧掉,干脆尽数推他老人家头上。
反正鲁门弟子精工擅造,是天下闻名的。
随着瓦桶转动,泥水流干,瓦坯渐渐被塑造成形,看起来像一截泥土做的管子。
时月用瓦刀裁平首尾:“这瓦坯就做好了。”
一个瓦桶可以裁成四块瓦,比泥瓦匠们以前一次只能出一块瓦效率提升了整整四倍!
“制好的坯不能立马入窑烧,需要晾干。”时月让小黑拿去阴凉处晾干,明早再拆下瓦桶。
黄芮大人亦步亦趋,生怕那珍贵的东西被小黑摔了。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时月忙了一天都累坏了,对黄芮说:“君上准备修城墙,需要大量的砖瓦,黄大人这几个月就辛苦一下,务必让师傅们尽早学会。”
当然了,一开始他们技术不熟练,烧出来的砖肯定不能用作修城墙,时月也有应对法子——将这些质量稍差的砖,拿来铺路不就得了!
上次出门买棉花,濮阳城的黄土路让她记忆犹新,天晴就黄土漫天,下雨就泥水横流。
基础建设差得一塌糊涂!
拉坯机时月一共让木匠做了两台,泥瓦匠们将它围得密不透风,又没人敢上手碰,生怕碰坏了。
黄芮用力点头:“下官今晚就不回去了,与匠人们同吃同住,务求尽早学会先生教的!”
他改口称时月先生,礼数也改成了弟子礼,整个中年人洋溢着崇拜之情。
时月失笑,回了一礼,上了回宫的牛车。
“三日后,入窑那天我会再来。”时月说道,在黄芮的目送下,牛车踏着黄昏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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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月到宫门外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从牛车上爬下来,时月扶着腰“哎哟哎哟”:“小黑啊,你先回吧。”
黑铁摇头:“属下还是先送您回宫。”
时月腰真的酸,没有再拒绝,瘫在肩轿上被抬回了太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