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他轻快的笑声。
不多时,他便换好了衬衫和西裤。很久没看到他穿正装的样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材比原来壮实了一些,西服显得更加修身,笔直的长腿在黑色西裤的包裹下矫健有力。
我坐在床上红着脸偷偷地东瞅西瞅,却正好看到他用食指勾起了挂在衣架上的领带。
那是一条深灰色带暗格纹的领带,跟我曾经装在包里、放在床头陪我的那一条很是相似。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走到莫牧勋身边,从他手里接过领带,低声说:“我学会了。”
莫牧勋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不过他却站直了身子,垂下双手,一副任我为所欲为的模样。
我顶着绯红的脸颊,一阵热血往头上冲去,口不择言地说道:“你看你那任君采撷的表情。”
“采吗?”莫牧勋的声音莫名地暗哑。
我终于逮到机会,回击他道:“你现在脑子里都是什么?”
谁知道莫牧勋不紧不慢地撩起来我的几根头发丝,在食指上绕来绕去,“你。”
我等着他说下文,可他却只说了一个“你”字就再也不往下了说了。
我忍不住问他:“我怎么了?”
莫牧勋眼中含笑,视线从我的脸上挪回他自己的胸口:“继续吧。”
“哦。”我讷讷地点头,然后专心致志地帮他打起了领带。
曾经,在我以为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里,他的那条领带被我一遍一遍的打结、拆开,我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和那条领带融为一体。我那时候想,如果莫牧勋能回来,我愿意每天晨起为他打上领带,目送他离开,要把他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头,永远不忘记。
现在,老天给了我这个机会。莫牧勋那样温柔地站在我的面前,让我亲手为他系上领带。
很快,一个漂亮的领带结在我手下诞生。
我不无骄傲地说:“喏,好看,你照照镜子。”
谁知道莫牧勋却伸手把我翻了个个,背对着他,面朝着眼前的穿衣镜。
镜中,莫牧勋站在我身后,深邃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的我。镜中的那个女人脸颊绯红,一双眼睛湿润温顺,情意无限。
莫牧勋微微侧身,将领带结露出来,他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我很想说,你喜欢就好,可是这句话却憋在口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只可惜我们这种缱绻的气氛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门外,是沈芝焦急的呼唤。
“牧勋,牧勋,起来了吗?下楼一趟,你爸爸找你有急事!”
听到沈芝的声音,我反射性地紧张起来。
莫牧勋安抚地拍拍我的肩膀:“别怕。”
说完他就拉起我的手,一起往门外走去。
沈芝大概也是习惯了莫牧勋和我在一起,所以并没有说不让我去的话。
可是下楼之后我才发现莫伯霖竟然并没有在客厅。
沈芝看出了我脸上的疑惑,她解释道:“在书房等着牧勋呢。”
然后,她便带着我们进了书房。
虽然天已经大亮了,书房却没有拉开窗帘,只有莫伯霖办公桌上的一盏小台灯亮着幽幽的光。
莫伯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目光先是落在了莫牧勋身上,然后又落到了我的身上。
在他看到我的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了一丝不悦和鄙弃。
但他显然没有那个功夫赶我走,因为他迅速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转而对莫牧勋说道:“牧勋,出大事了。”
“怎么了?你不是说要派人带我去查我的资产吗?”莫牧勋问他。
莫伯霖皱着眉头,用他特有的尖锐声音说道:“刚才我接到电话,说一个出口美国的重型机械订单,因为质检不合格被退货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莫牧勋一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莫伯霖气急败坏,脸色骤然涨红,“这一
个订单被退货,就意味着我们没有任何利润,还要赔付美国方面违约金将近3个亿。”
3亿,这个数额对国内的任何一家企业来说都绝不是个小数,而对现在腹背受敌、民怨沸腾的莫氏来说恐怕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莫牧勋挑了挑眉:“然后呢?要我掏钱救你的企业?帮你实现把控莫氏的夙愿?”
我发现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直觉告诉我可能要发生什么事情。
莫伯霖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颤抖着嗓音问道:“牧勋,你!”
“我怎么了?”莫牧勋逼近莫伯霖的办公桌,一双眼睛里闪着寒意。“你从来也没有相信过我是真的失忆,现在又何必伪装呢?”
莫伯霖将右手抬起,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是,我猜到了你没有失忆。但是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莫家的子孙,不能看着莫氏倒闭却无动于衷!你难道忘了你爷爷对你的交待了吗?”
“我当然不会看着莫氏毁在你手里。”莫牧勋双手摁在莫伯霖的办公桌之上,微微躬下身子盯着坐在轮
椅上的莫伯霖,“不过,事到如今你还巴望着让我把钱给你,好方便你把控莫氏吗?既然不相信我失忆了,怎么还会跟我提出那些可笑的要求。你在希望什么?希望说不定有一线可能我是真的失忆,然后就傻到把钱给你?”
莫伯霖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沈芝一看他这样,赶紧又把速效救心丸给他递了过去。
不料,莫伯霖却一把将沈芝手中的药丸打翻,他呵斥沈芝:“你给我滚出去!”
第236章 莫非的病
沈芝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地散落的速效救心丸,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迅速溢满了泪水。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对沈芝很反感,可是她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看得我都忍不住为她心酸。
莫牧勋却仿佛没有看到莫伯霖的暴怒和沈芝的失落一般,冷冷地对莫伯霖说:“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要让我注资莫氏吗?”
莫伯霖嘴唇发抖,抬起的手臂也颤抖着,他指着莫牧勋,一字一顿地问:“你既然知道我不信,为什么还要装失忆?”
“你没听说过吗?”莫牧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嘲讽,“猫在捉住老鼠之后,吃掉老鼠之前,总是喜欢把老鼠抓住、放开、再抓住,这是一个过程,也带给猫一种趣味和满足。”
莫牧勋这么一说,我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为什么非要在莫伯霖不相信的情况下强装失忆。他就是故意戏弄莫伯霖,让莫伯霖既不相信他又找不出丝毫的破绽。然后等到莫伯霖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
就像现在一样:莫伯霖宁愿抱着一线希望莫牧勋是真的失忆,也不愿意让沈从安注资。结果偏偏在这种时刻,所有的希望都被莫牧勋打碎。
摆在莫伯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让莫牧勋重新上位,另一条是让莫氏改姓“沈”。这两条路,很
显然,没有一条是莫伯霖想走的,但他现在不得不选一条走下去。
莫伯霖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眼角低垂,皱纹突显,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莫牧勋,我毕竟养了你二十几年,你就这样忘恩负义吗?”
莫牧勋突然站直身子,他本来身材就高大,这一站起来,更衬得办公桌后坐在轮椅上的莫伯霖渺小而孱弱。
“你的养育之恩我一直都记着,但是你为什么要策划一场场的闹剧,不惜以莫氏的发展为代价把我逼出董事局?”莫牧勋此时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悲哀。
大概,他是想起了自己出车祸前为了挽救莫氏而度过的那些凄风苦雨的日子。
“不是我要逼走你,而是董事局所有的人都想让你下台。”莫伯霖苦笑着说道:“莫牧勋,不管我是你的父亲也好,伯父也罢,我终归抚养了你长大,在我眼里你跟我的儿子没有两样。你这些年为莫氏做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可是你的行事风格太过狠辣,伤了很多叔伯兄弟的心,他们一个个跑来找我,让我管管你、劝劝你。我也提醒过你很多次,多顾些人情,不要一意孤行。可是你呢?你听我的了吗?你不仅不娶付青岚,竟然还把付家一脚踢开,建了自己的航运码头。我们跟付家数十年的交情,都被你毁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