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沈稚看着脾气好,实则是个最难相处的。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拒绝,也不接受,让人拿捏不出究竟什么态度。
丁尧彩陪沈稚去和电视剧剧组开会。
路上,沈稚一个劲收到微信提醒。
末了,丁尧彩说:“我单身四十多年了,爱情上的事,的确是帮不了你什么。”
沈稚不吭声,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只静静听着。
“我知道你因为家人,受了很多伤。对家庭的执念也很深,”丁尧彩说,“但在有的情况下,比如你的情况,家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书被盖上了。
沈稚坐姿倾斜,把头靠在墙边,看起来给人以虚弱的错觉。
她说:“我知道啊。我知道家人这种关系不得不包容,道德感低的人总能占到便宜。我只是希望他们把我也当成家人——”
沈稚仰起脸。
再低下头时,沈稚和以往一样,平静、镇定、从容、大方,像一件完美的工艺品。
最后一天,她还是让姑妈来了家里。
一进门,姑妈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撇开家居智能,到厨房收拾瓶瓶罐罐,与此同时絮絮叨叨。
说她穿得太少啦,说她家里没什么吃的啦,说她什么时候wedfrtyukk;生孩子啦,又专门提到:“你跟沈河那事是假的吧?”
无法判断是哪件事,所以沈稚没回答。
“我不知道你们感情到底好不好。”姑妈说,“但是,凭你的性格,不至于这么莫名其妙就想离婚吧?”
本来应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句话。
沈稚却骤然感到怒火上涌。
她连笑都挤不出来,只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觉得我莫名其妙。”
姑妈百无聊赖,不以为意地回答:“随你。反正你跟你妈一样……不,你比你妈还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只有你妈那种没吃过苦头的大小姐,才会没事去信什么神,哄得你爸跟着她满世界跑,整天做梦……”
“我哪里像她——”刚脱口而出上半句,沈稚倏然陷入迷惘当中。
她真的不像妈妈吗?
口口声声说着对结婚生子没兴趣,却还是在演技与真实边界的婚姻中苦苦挣扎,希望有人说服自己他爱她。
说到底,她只是在做梦。
仿佛看穿她的动摇,姑妈背过身去,从鼻子里发出嘲讽的声音。
沈稚却不感到羞耻。
她在姑妈的家里长大,对这个讥笑早就习以为常。只是,然而,她说:“我高兴,我乐意。我就喜欢做梦。”
“随便你。”姑妈终于转过身来,毫不遮掩地瞪着她,“你们这种人,反正不会管别人死活……你爸就是这样被她骗了。我哥以前还跟爸妈说打死不离开老家,结果爸、妈、我,他什么不要了,连自己孩子都放得下。他本来不是这种人!我哥他……”
她声音变调,然后用力别过脸去。
这么多年里,这是姑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沈稚面前露出这种脆弱。
而且,也几乎只是短暂的一瞬。
转眼间,姑妈就恢复平时的模样。她冷冰冰地说:“要离婚也随便你。反正你一直自己做主。”
说完就离开,自己打车去机场。
留下满桌家里带来的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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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不如意门》宣传事宜当天,沈稚去得比较早,结果遇上程睿祎在给中间楼层的前台签名。
那应付女性娴熟的姿态与初次见面时判若两人,沈稚却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一个普通上班族在职场也多多少少也有形象包袱,更不用提原本就靠形象吃饭的艺人。
人都有两面,明星更是八面玲珑。
可是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
对太平面的对象难免以偏概全。屏幕外只能看到他们的其中一面,然而却对另一面一无所知。在这个圈子里,沈稚见过打骂助理耍大牌的小仙女,也见过爱妻人设的男同性恋。
区区程睿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转身,看到沈稚时面带笑容地抬手。
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好像变得更加光鲜亮丽。大概快出新专辑,公司特意注重了外貌维护。
沈稚也朝他微笑。
结束会议以后,他们一起去副导演家喝茶。
副导演家养了十几只猫咪,好几个女工作人员、女演员连带着副导演家的女儿们都想摸摸猫,于是笑着、闹着,又讨好又追逐。
沈稚今天穿的是秋季新款,为了不太出汗,也为了不粘上猫毛,她刻意坐在阴凉的角落里。
猫踱着步子,优雅而灵活地躲避追求者们的追捧。不知不觉,就踩着墙壁上的装饰来到众人不曾注意的地方。
沈稚正自得其乐地走神,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色。
下一秒,热乎乎、软绵绵、毛绒绒的东西就落到了腿上。
她吓了一跳,修养却让她没有惊呼出声。
沈稚仰头,恰好对上闻“喵”赶来的其他人。
这还不算完,她因身前的重量低头。后背忽然也觉察到一点尖锐的力气,另一只猫占住她后颈的位置,脚下也只觉得有什么在绕着腿打转。
副导演的千金童言稚语地发笑:“快看沈稚姐姐!快看沈稚姐姐!”
尽管被比自己小二十岁左右的人叫姐姐很高兴,但沈稚现在顾及不上这些。
被猫包围的她快窒息了。
急切想要呼救,却还是稳住心神朝小朋友微笑。沈稚很难,真的很难。就在此刻,背后忽然一轻,继而一双手在眼前降下。程睿祎替她抱走那只猫,将她于水火中解脱出来。
“谢谢你。”
沈稚道谢,总算得以起身。
然而,连衣裙上也已经沾上猫毛,真是麻烦。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说着“借过”,顺便在离开时又朝小朋友眨眨眼。
到了洗手间,助理从包里翻出宽胶带,试着替她暂时解决。沈稚则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补妆。
差不多应付了一下,她们才出去。
大家都去楼上参观副导演的新露台了。沈稚索性走到书架边,慢吞吞地打量起架子上的书。落地窗外的院子里种波斯菊,她也丝毫不关心。
当抽出一本麦克尤恩的《只爱陌生人》时,沈稚骤然感觉到什么。
她回过头,看到程睿祎站在红木制成的楼梯旁。
他目光幽深地望过来。
沈稚说:“你不上楼看风景吗?”
程睿祎蓦地笑了。年轻的男生在出道前与出道后学会了太多,努力、隐忍、骄傲、快乐。他不再佯装乖巧,这一次,索性撕破面具,将最真挚的一面暴露:“沈稚,你真就对我一点好感也没有?”
他一定被很多人爱着。
端详着少年的脸,沈稚这样想。
她嘴唇翕动,不疾不徐地问:“你就这么想跟我玩?”
出人意料的是,程睿祎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反正你也快离婚了。”
他对她一开始是兴趣,到现在则是好胜心。
沈稚比预想中更镇定。
她朝他伸出手。
程睿祎不明所以,却看到沈稚微微用下颌示意。
他握住她的手,完成一个常见的握手礼。女人的手心很干燥,他尚且在感觉,变动陡然出现。
沈稚忽然用力。
程睿祎被牢牢握住手掌。
他感到疼痛。沈稚手上的力气比一般的女性要来得重。程睿祎猛地抽回手去,错愕而不解地抬头,却触及沈稚冷淡的神情。
她仔细地打量着他。
当她想要留下谁的时候,谁就会离开。总是如此。
因为没有人能承受她。
“跟我玩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沈稚说,“你真的能下这个决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程也是能当男主的人设啊
但是沈河实在太强了
第50章
沈稚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 墨一般乌黑的眉眼垂下去。她说:“我只能接受这种玩的方式。要能在众目睽睽下一起,要能做我的丈夫、做我孩子的父亲,要回答我为什么爱我, 要符合我的所有要求……你办不到的吧?”
受到震慑的程睿祎久久没有出声。
她重复了一遍:“你办不到的吧?”
程睿祎下意识小声骂了一句:“……你疯了吗?”
沈稚笑起来, 并不怎么介意:“你根本没那个本事跟我玩,你还要靠粉丝吃饭,还要磨练脸以外的专业技能, 还要担心接下来的五年、甚至两年内不被更年轻更帅气的后辈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