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知道他说的外面是什么,说:“没有。”
“你怎么都不奇怪的,”受语调散漫,懒洋洋的,透着股子亲昵热乎,“什么变态啦,不男不女啦——”
攻平静地说:“个人喜好,旁人无权评议。”
受慢吞吞地哦了声,拿脑袋轻轻撞了撞攻的,说:“那你觉不觉得我奇怪啊?”
攻说:“别动。”
“不奇怪,”岂止是不奇怪,攻心想。
他没做过这事,小心又认真,眉宇端方清俊,手中的指甲油和这么个人违和极了,受看着,心里却有几分微妙的快意。
攻涂完了一个指头,他哇了声,举着手指,说:“真好看,好看的人做什么都这么好看的吗?”
攻莞尔。
受把手指凑过来,拖长了声音,说:“还有呢。”
攻握住了他的手,神态自若又很平静,说:“坐好。”
受乖乖地哦了声,坐在他面前。
屋子里谁都没有再说话,房间狭小,二人的呼吸一起一伏,风扇里吹出的热气都好像带上了热潮。
十根手指,攻很有耐心,如同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将将完成时,门外隐约响起脚步声,受猛的抽回手,小刷子湿湿的,在手背上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红,他说:“妈妈回来了。”
门外有女人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像在打情骂俏。
受看着攻,他正看着自己,脸色波澜不惊。
受胡乱地搓着手背的红指甲油,晕开了,手背一片红,说:“现在不好出去——”
攻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地嗯了声。
14
一门之隔,老房子没有隔音,门外发生的动静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
亲嘴的水声,男人和女人的喘息呻吟又放浪,女人嘲笑道:“八百年没开荤么,急什么,回房间——”
没说完,不知被弄着哪儿,呻吟了一声,男人说:“在哪儿不都是干?”
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总不是还害臊吧。”
“放屁,”女人说,“床上舒坦。”
“我儿子要回来了叫他撞着了不好。”
男人嗤笑道:“你儿子打小就听你叫床,还管看没看,嗯?”
女人不高兴了,提高了嗓音,“滚开,不做了。”
“回回回,事儿多,”男人哄着她。
可回了也和没回一样。受安静地坐着,他习以为常,本就是和攻面对面坐着的,他垂下眼睛,细细的手指一起一落,漫不经心的,好像在应和呻吟的音调,冷漠得仿佛外头的不是他的妈妈。
攻看着那几根指头,他知道受的母亲是做什么的,毕竟已经在镇上待了一段时间。他祖母也曾隐晦地提起过,叹息居多,可就如她祖母说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
受的母亲是什么,丝毫不影响他看这个人。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风扇呼哧呼哧地扇出热风,扇叶老旧了,发出哐哐哐的声响,外头男女的叫床声肆意荒淫,不加掩饰,做到激烈处,夹杂着污言秽语,声浪滚滚,逼得小房间里越闷,让人心浮气躁。
攻情不自禁地想,这人在想什么?
他忽然抓住了那几根细瘦的手指,掌心出了汗,潮湿滚烫,受抬起头,看着那张清隽沉静的面容,曲起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问他,“好听吗?”
攻没有说话。
受兀自一笑,他看着攻的嘴唇,唇形很漂亮,不薄不厚,如同这个人,恰到好处得不行。
哪有这样的人,连嘴巴都长得恰到好处。
他突然凑过去,贴住了攻的嘴唇,二人鼻尖挨着鼻尖,呼吸都是热的。
攻微微睁大睁大了眼睛,露出了几分讶异和茫然。
15
攻完全愣住了。
他的愕然仿佛平静被打破,受心神都战栗了起来,不过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受退开,嘴角翘了翘,像个做了坏事的坏孩子。
他两只手撑在攻身边,又凑过去亲了一下,吐息轻软黏糊。
攻才反应过来,按住受的肩膀,眉心微蹙,受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小声说:“干嘛,没和人亲过嘴啊。”
带着笑,有几分散漫的轻佻。
攻说:“别闹了。”
受不理,像个人来疯的小疯子,细细的胳膊搂住攻的脖子又凑了上去,像只黏人的小狗,伸出舌头舔他的嘴唇,说:“给我亲亲嘛。”
攻攥住他的手臂,耳边是真切的男人和女人做爱声,整间小屋子泛着热潮,如同滚烫的泥沼,他一向冷静克制,此刻心里却浮躁得不像话,掐得很用力,想将受甩开,可又有几分莫名的迟疑。
受说:“疼。”
攻抬起了眼睛,受的鼻尖滚了颗汗,望着他,有点儿委屈地说,“你掐疼我了。”
攻看了眼他攥着的那截手臂,如梦初醒,猛的松了手,说:“对不起。”
受慢腾腾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仰起脸,攻眉心皱着,站起了身,沉默不言。受稀罕地看着他,这人还真是很有意思,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受跳下了床,白生生的脚丫子踩着拖鞋,抓住攻的手,说:“走啦。”
攻下意识地问他,“去哪儿?”
受笑起来,“走呀,你还想留在这里?”
他们走出那间巷尾的屋子的时候,攻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垂下眼睛,受弯了手指勾着他,一晃一晃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攻停住了脚步,他们站在长长的巷子里。镇上的人避着这对母子,他们家周围好几个老房子都空了,没人住。
受搓了搓自己的指头,指甲油干了,成了一张薄薄的膜,殷红漂亮。他粗暴地搓了几下,就揉碎了,露出了本来的颜色,受轻轻一吹,就落在了地上。
好像一场荒唐的绮梦就这么醒了。
“好了,”受说:“不送了。”
他没抬头,专注折腾那几根手指,语气好冷淡,攻心里像被猫爪子抓了一下,没走,反而说:“为什么?”
受笑了一下,嘟哝道:“什么为什么呀?”
攻皱了皱眉毛,明明知道的,却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亲我?”
受无所谓地靠着弄堂阴凉的墙壁,都是老墙,墙面斑驳发青,笑盈盈地说:“喜欢呀。”
“你好看,我喜欢你,所以就想亲你。”
攻说:“喜欢我?”
“喜欢。”
攻看着受的眼睛,他说得好真,好像再真实不过,不是蓄意的引诱,不是新奇的探索。攻抬手遮住了他的那双眼,眼睫毛在他掌心扇了扇,受温驯顺从的抬起脸,脖颈细长,白净得如同新雪。
谁都没有说话,窄巷子里异样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攻还是低头亲了受的嘴唇,软的,热的,比方才仓促留下的触感更好。
16
顶热的天,受待在老太太的小洋房里。
攻在安静的看书,他看书的时候很专注,几根手指修长漂亮。受忍不住凑过去闹他,用自己的画挡住攻的目光。
攻抬起头,按住那张画纸,是受随手拿铅笔涂鸦的。画里的人是攻,眉宇间的神态都像极了。
受很有天赋。他没有学过画画,八年前,城里有个年轻画家来镇上写生,教过受一段时间,后来和受的妈妈搅和到了一起。他说要娶受的妈妈,让他们跟他离开这里,临了,画家的家人找来了,还有他的未婚妻。
那时候闹的好大,他们母子都成了镇上的笑话。
画家走的时候,给受留了几本书,受一直收着,没有被他妈妈扔进火里。
攻说:“喜欢画画?”
受拿脏兮兮的手指抓着攻的手,他还像个小孩儿,手指,白皙的手臂都是铅笔灰,笑盈盈地说:“喜欢啊。”
攻半点都不在意,任他坏心地将自己的手指也弄脏,说:“喜欢可以好好地学一学。”
受哼哼唧唧地说:“他们都不好,不专业。”
“而且他们不喜欢我,我不要跟他们学。”
攻看着他,捏住了他的手指,道:“我请老师教你。”
“想离开吗?”
受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反而凑过去亲攻,攻心口跳了跳,垂下眼睛看着柔软殷红的嘴唇,可还未碰上,受又退开了,看着攻笑。
攻看了受一眼,抬手按住他的后颈结结实实地吻住了,受含糊不清地说:“手脏,弄脏我了。”
攻咬了咬他的嘴唇,反而吻得更深。他的吻很有耐心,不疾不徐的,透着骨子里的温柔小心,还带了点儿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