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祥渊摸摸脑袋,爱女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见父亲犹豫,祝妤君又说道:“爹,在画中添一人看似容易,其实很难,意境要对,形、神皆重要,爹该到药田附近仔细观察药农是如何劳作的,心生感悟之时,下笔将犹如神助,这便是寥寥数笔却能画龙点睛的缘故。”
祝祥渊被说得心潮澎湃,点点头,“为父这就带你六哥去药田仔细观察。”
祝祥渊收起画,转身即走,想起什么,回头歉意道:“本要唤你一同上山的,今儿你自去玩吧,待为父作出满意的画,再来寻你。”
祝妤君笑着朝父亲挥手,心里长松一口气,宝盖山庄子事儿落定前,她哪有心思上山赏花。
……
由莫婶带路,祝妤君很快到了过世老人住的木屋。
路上莫婶与祝妤君说了老人家中情况,老人姓陈,育有两女儿,大女儿嫁给安阳城一位工匠,二女儿嫁到了另一处庄子,陈老伯过世后,简陋的院子里仅剩下陈婆婆一人。
莫婶说明来意,陈婆婆眼圈红了,猝不及防地朝祝妤君跪下,哽咽道:“小姐没有忘记我们,老头子泉下有知,能安心了……”
祝妤君扶起陈婆婆,莫婶在旁搭手帮忙,并劝道:“陈婆您先别哭,六小姐要了解陈老伯的情况,你仔细与小姐说了,如此小姐才能想法子收回庄子,替陈老伯讨回公道。”
陈婆不停地点头,在祝妤君劝说下,顺从地起身坐到莫婶递来的杌子上。
待陈婆情绪平稳,祝妤君一一询问。
陈老伯过世那两日情形与齐仲打听到的相差无几,至于陈老伯身上病症,听完陈婆描述,祝妤君心里已有数。
“陈伯配的药还有剩吗。”祝妤君问道。
“有的,有的,剩四包,全在橱里,没舍得丢。”
陈婆取来药,祝妤君一包包逐一打开。
李账房向陈伯问药,懂药存放的位置和配方……
祝妤君仔细检查纸包里每一棵草药,第一包没问题,第二包也没问题。
祝妤君眉心微蹙,李账房知晓陈老伯懂药性,药草变动太大会被察觉,是以变动该是极细微的,如此为免药性不足,李账房会对不止一包药下手以保万全。
第三包药草仍旧没问题,打开第四包,祝妤君每一片叶子每一粒切片都仔细地看。
终于目光顿在一处,有五粒截断面为暗灰色、极不显眼的块根埋在一堆药草中间。
块根被全部捡出,是未炮制完全、毒性极大的草乌头。
陈老伯乃肺弱症,配的药材里有麦门冬、半夏、柯子等等。
至于草乌头,除了本身带毒性,同时与半夏又是中药配伍中忌讳的十八反。
齐仲打听到陈伯服药吐血而亡,就是乌头中毒咳血症状。
祝妤君抿了抿唇,将四只药草包重新扎好,单拿起掺乌头的那包,与陈婆商量可能给她。
陈婆毫不犹豫答应,送祝妤君离开时不放心地叮嘱,“小姐,不管怎样,老头子都是过世的人了,小姐您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东府使来的人心眼坏着。”
“婆婆放心吧。”祝妤君宽慰一笑。
回到小院,被郭氏叫去的麦冬也回来了。
“小姐,三太太果然问了关于您与大少奶奶的事,婢子照您交代的回答了,三太太以为您要帮助大房干涉庄子,气得不轻。”麦冬说道。
祝妤君点点头,郭氏越生气和沉不住气,东府便越站不住理。
……
进了城的齐仲,寻到替张老三写假账簿的抄书摊子,扮作路人候在附近。
张老三到傍晚才来取账簿,假账簿被他揣进怀里,真账簿却未带身上,他找了个自认为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待张老三走后,齐仲轻松拿到账簿,未停留,立即回庄子。
今日之事是极顺利的,齐仲只未想到他的一举一动也落入了旁的高手眼里。
……
“你说少年躲在暗巷,鬼鬼祟祟的?”连昭廷放下正研究的棋谱,视线离开棋盘,平静地看向泽平。
“是的。”泽平肯定地回道,他今日遵连昭廷吩咐,到几位京城官员落脚的邸舍探虚实,几位官员没动静,却瞧见祝六小姐的人,“主子,少年在盯梢人,并拿走一本账簿……”
连昭廷仔细听泽平说完,思及祝家几房关系,明白祝妤君在做什么。
连昭廷好笑道:“是想拿回庄子吧,单拿回一座庄子便费那般大的劲,西府有多少产业在东府手上,以后她要怎么办?”
泽平疑惑地看着自家公子,公子是在嘲笑祝六小姐吗?
连昭廷手指轻叩棋盘,祝家西府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需要的是一个缘由,缘由抛出时,东府不能拒绝。
想来祝六小姐都考虑到,也一步一步地走扎实了。
照他和六小姐的约定,解蚁毒丹丸原材需来自西府的庄子和药铺。
由着六小姐慢吞吞地一点点收回,他会困扰的,既如此,干脆帮六小姐走一步吧。
连昭廷自棋瓮取出一枚白子落于棋盘,棋谱中记载的残局忽然之间被轻巧化解了。
连昭廷起身到桌案前,亲自研墨,他要写一封信。
第100章 指使
齐仲顺利回来,祝妤君交代完接下来的事情,打算暂歇一日。
一夜无话。
翌日,祝妤君打开厢房门,隔了一座小庭院和一处穿廊,听见七弟祝明轩训斥仆僮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害我的马,快说!”
“嘴硬不说,我将你交给伯祖母,看长辈怎么罚你!”
七弟似乎气坏了。
祝妤君循声前去,除了七弟外,崔元靖和她的丫鬟香巧也在。
被七弟骂的仆僮,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怎么回事?”祝妤君问道。
“六姐,他要毒死我的龙雀。”祝明轩气得脸涨红,呼呼直喘气。
香巧指着仆僮,解释道:“婢子照小姐吩咐,时不时照看龙雀,发现此人偷换了龙雀草料,万幸龙雀机灵,没有吃,婢子藏在草垛后,准备待此人离开再来寻小姐,不想他竟试图强喂龙雀草料,婢子着急,捡石头砸了他……”
祝妤君拧起眉头,“他发现了你,不但要毒死龙雀,还要杀你吗。”
香巧思及当时情形亦后怕,点点头,“辛亏崔公子刚好到马厩。”
祝妤君松口气,朝崔元靖躬身道谢,崔元靖三番两次救了她的人,此恩需报。
崔元靖没回应祝妤君,抬脚踹仆僮,冷笑道:“好大的胆子,龙雀也敢毒杀,龙雀真死了,他有十条命都不够偿。”
那日祝明轩牵出龙雀,崔元靖便认出马驹乃进贡之物,且出自荣亲王府。
好友在祝府时,与祝明轩关系颇近,送祝明轩名驹,他没有多想。
仆僮倒在地上哼哼唧唧,不管旁人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出背后指使的人。
祝妤君仔细打量仆僮,发现仆僮穿的褐色短衫上有块新打的补丁。
在祝妤君暗示下,春桃亦发现了,想起小姐令她收起的碎布,眼睛瞪得浑圆。
“龙雀呢,在马厩吗,还会不会有危险?”祝妤君问道。
“我吩咐崔家下人守在马厩了,你……”
一句‘你不用担心’要脱口而出。
崔元靖止住话,傲娇地扬起脑袋,俯视趴在地上的仆僮,揉揉手腕,“我使些手段撬开他的嘴。”
眼见崔元靖捏起拳头要打人,祝妤阻止道:“用私刑不妥,带去见老太太吧。”
祝家非官衙,动私刑问出的结果不为证。
更何况祝妤君早猜到背后指使的人是谁,郭氏心思在奇峰山庄子上,会在内宅动手脚的仅有老太太。
害人性命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老太太不可能亲自吩咐,中间隔上几层,仆僮不会知道真正指使的主子是谁。
如此动私刑有何用,传出去还落人口舌。
祝妤君想得通透,与其折腾几个下人,不如先到老太太跟前闹一场。
“见老太太?”
崔元靖冷笑,“什么事都指望长辈,没用,像这种没骨气怕死的,打一顿,痛了就招了。”
“到了老太太跟前,他嘴硬再打不迟。”
“多此一举。”崔元靖嘴上不认同,却帮祝妤君将人弄到了正院。
老太爷和老太太刚用完晨食,准备一会乘肩舆上山赏景。
下人言崔元靖求见,忙请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