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单人间的门,杨君苒忽然想起江铂言。
“他呢?”
阮棠莞尔一笑:“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陪您说说话,然后赶回去取钱还给他。”
“怎么还?”杨君苒将空调温度调至26度,“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全天下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您,妈妈,我的女神!”阮棠反手关门,动作夸张地扑向母亲,“料事如神啊,杨教授,您猜的一点没错。”
“为什么不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没来得及。见着您光顾着开心了。”
杨君苒揽过女儿肩膀:“话说在前头,一旦你知道他的名字,很可能就会疏远他。所以,暂时保持神秘感比较好。”
“您以前见过他?”
“他听过我的讲座,向我提过不下十个问题。不过不是在云大,而是燕都的财经大学。”
好奇心再次占据阮棠思考优先顺序的最顶端。
她试探地问:“好妈妈,方便透露一点信息吗?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在哪儿上的学?今年多大……”
杨君苒失笑:“查户口吗?”
“我也想啊!可惜没有权限。”
阮棠一股脑把昨晚的经历告诉母亲,希望换来同情和理解。然而,母亲的态度却令她如坠雾中——
“孩子,做人没有分寸感和界限感,应该回炉重造。”
“我……妈妈,我是情难自禁。您还记得吗?大一上学期的万圣节,我当时正准备转学去读服装设计,被小媴拉去参加化装舞会。当时遇到的男孩子非常迷人,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亲他的感觉!”
“不说这个了,聊聊你的粉底液。”杨君苒切换话题,“换新牌子、新色号了?非常匹配你的肤色。”
阮棠双手捂脸,故作娇羞。
“您不要观察那么仔细好不好?一个没听过的小品牌,试用装10克小小一瓶,虽然没名气,使用体验倒还不错。”
“除了彩妆,他还送你什么了?”
“身上这身衣服,三小时的免费司机。”
杨君苒看看地上的纸袋:“里面是什么?你带给我的礼物?”
“不是,别提了,提起来我就火大。”阮棠展示穿了一晚的衣服,“我自己设计的连衣裙染上了石榴汁,林波帮我买的T恤和裤子,丑破天际。”
“对啊,我们家的小仙女怎么能穿这么没有设计感的服装?”
杨君苒的安慰,化解了阮棠心头的郁闷。她挽住母亲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黏在母亲身边。
“妈妈,咱们回家吧!我保证早睡早起,作息规律,不惹您生气。”
“不是不想回家,是不能。”
“怎么了?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吗?”
“等我理顺头绪再和你说吧!”杨君苒摸摸女儿的后脑勺,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伤口还疼吗?妈妈对不起你。”
阮棠听出母亲话里的失意。
“不疼。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您别太在意过去的事了。”
“自己的孩子,当然只有自己心疼。”杨君苒低声道,“昨天你打电话给我,说是跟柳媴和林波在外面过生日,我就在想,这样做很好——在外面过生日,和你最好的朋友一起,比面对那些口不对心的人强多了。”
阮棠心中犹如明镜。
母亲有所指。
丰悦豪庭88栋的业主原本是父亲。
在美男子的讲述中,昨晚是个关键的时间节点。
邵女士是谁?阮棠并不关心,但是邵女士与父亲的关系,她要查清楚。
母亲不愿回自己家调养身体,宁可远离父亲、远离生活了几十年的房子,说明这次发生的事情很严重。
阮棠不害怕父亲。
父女俩的相处模式像同龄人,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阮鑫晟有个独特的癖好,喜欢瞒着妻子女儿,在深夜的书房里喝点酒,而且不是生意场上应酬喝的高端红酒或是中老年男人最爱的高度数洋酒。
他只喝老家小酒坊酿造的酱香型白酒。
每次喝不多,三小杯,一两左右。
阮棠是在18岁生日会宾客散去,无意间撞破了父亲的秘密。
当时父亲手持酒杯,对着澄澈透亮的液体流下两行清泪,嘴里似乎念叨了某个人的名字。阮棠站在门口,只听见类似“玲”和“丽”的发音。
阮鑫晟酒量极好,轻易不会喝醉。
他收好酒坛和酒具,一转头迎上阮棠饱含询问的眼神。
那一晚,父女通宵彻谈。
阮鑫晟自始至终没说流泪的原因。
即使阮棠用遍了旁敲侧击和正面提问的招数,她也没有撬开父亲的嘴巴。
“孩子,你18岁成年了,我最大的心愿也了了。我送你出国留学,希望你有一个好前程。将来,不管你继承鑫晟实业,还是开办自己的公司,老爸都支持你。这么多年了,我对得起你的外公外婆,不枉他们当年选择我做女婿。”
父亲反复念叨已过世的两位长辈,阮棠心里很难受。
从她记事起,不止一次听到外公和母亲吵架,源头都是父亲。
外公是工科出身,看问题向来理智透彻。
“孩子,不是我对小地方出来的人抱有偏见,而是你老公偏执、狭隘、自以为是,他有性格缺陷。我不能同意你和一个有性格缺陷的人相守一生。”
这种时候,母亲多半把阮棠搬出来当挡箭牌:“爸,我和鑫晟的女儿都上幼儿园了,您继续反对下去,不能改变我的人生轨迹,反而会伤了咱们的感情。”
一提阮棠的名字,外公就会甘拜下风。
独生女生的独生女,听着虽然拗口,但这是事实。
外公怎么可能不疼爱阮棠?外孙女是他和老伴的心头肉啊!
思绪停留在18岁生日宴当晚,阮棠握着母亲胳膊的手,掌心不由得沁出冷汗。
“孩子,不舒服吗?”
杨君苒手背贴上阮棠的额头。
“妈妈,我很好。”
“你的眼圈有点发青。昨晚究竟喝了多少酒?”
“一点点,几百毫升吧。”阮棠说,“我毕业之后在外面晃荡了大半年。这段时间,您和爸爸吵过架吗?感情怎么样?”
“老夫老妻,哪有不拌嘴的?再说,你爸爸那么忙,睡眠时间被压缩了,没空和我吵架。”
阮棠鼓足勇气,问出此时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妈妈,去年、前年、大前年,连续三年您都说身体不舒服,却还坚持住在家里。为什么今年非要到疗养院来住?”
“因为我老了。”杨君苒轻轻别过脸,“抵抗力变得很差。”
“今年寒假,我陪您体检。医生说,免疫疗法对您的病情有帮助,您也很有信心,答应接受医生的建议。可是有一天我给家里打电话,林姨接的,她告诉我您并没有吃医生开的药,也没有定时回医院复查。”
杨君苒一时哽咽:“棠棠,不要再问了,好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强忍难过的神情,忽然燃起阮棠心中的勇气,“妈妈,您说出来,我和您一起面对!”
咚咚咚——
敲门声响过三下,随即响起标准的播音腔:“请问杨教授是住这个房间吗?”
作者有话要说:T_T
我7月3日的小粉花何时能回来?
一排小花,整整齐齐,多好啊!给我抽没了_(:3」∠)_
第7章 第7个吻
无名火涌上阮棠心头。
门上铭牌不是写着住客姓名吗?何必多此一问?
她冲到门口,奋力拉开门,孰料被一大捧康乃馨花束挡住了视线。
“一份迟到的礼物。”江铂言说,“杨教授是我的恩师,没有她的悉心教诲,就没有臻爱婚庆今天的辉煌……”
“花粉症患者的房间不能摆放鲜花,请你拿走!”
阮棠毫不留情的拒绝,江铂言听得真切。
他却未挪动脚步。
单手抱紧花束,他的目光越过挡门的阮棠,望向坐在床边的杨君苒。
“杨教授,我刚才询问了您的健康顾问。她告诉我,您的过敏原是几种春季开花树木的花粉。康乃馨我放在门口,稍后会有人帮您送进房间。”
“小江,你把花拿过来吧!”杨君苒说。
“好的。”
江铂言应声迈步,阮棠却固执地堵在门口,寸步不让。
“我妈妈需要休息,花就放在门外。你的钱我会还你,请你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