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她哪里有心情全心体验真实的速度与激情。
跑车驶出市区,沿途风光由喧嚣的街景渐渐过渡到浓淡相宜的绿色。忍了半小时,阮棠不愿再忍,主动发起话题。
“你的车,不错。”她说,“售价是毒液F5的3倍,只可惜速度慢一些。”
“花自己赚来的钱,心安理得,车速慢有什么关系?”
江铂言接话的角度十分巧妙。
既回答了阮棠的疑惑,又不得罪她,甚至借题发挥予以暗讽——不到二十字,滴水不漏。
“论赚钱能力,我比不上你。”阮棠听出弦外之音,侧过脸眺望远方,“但是驾驶技术,你远远在我之下。”
“自信是优点,你是自负。”
品品,他这句话里究竟隐含了多少层意思?
阮棠脸色并没变,嘴唇却渐渐泛白,像是受了猛烈的打击,而且打击程度极深,以致于她好一阵才缓过来。
她瞪视江铂言:“对,我自负。我认定自己能设计出全世界最受欢迎的婚纱,你又有什么专长值得摆上台面聊聊呢?”
“我为客户定制最具纪念意义的婚礼。”
“那种当着亲朋好友讲述恋爱过程,被司仪指挥来指挥去的婚礼?”
“不是。”江铂言目视前方,红灯亮起一瞬间,他准确地将跑车停在斑马线后方,“我策划的婚礼,只有创意,没有俗套。”
阮棠单手托腮,饶有兴味地凝视江铂言的侧脸。
“真的吗?咱们聊两块钱的,就聊你的创意。”
路口信号灯规律地读秒,江铂言的声音忽然变得机械且没有感情:“你不是我的目标客户。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你聊天。”
“好吧。等你客户离婚的那天,肯定忘不了你为他们打造的婚礼!”
双方打平。
阮棠心满意足,抬手枕于脑后。
就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她不小心触碰到江铂言借给她暂用的那部左利手手机。屏幕解锁,右下角的某个APP悄然启动,混合着海浪、下雨、松涛的声音,与呼啸而过的风声,交织成一首动听的催眠曲。
也许宿醉的人更容易被催眠,阮棠很快沉入梦乡。
江铂言摇摇头,嘴唇轻抿,笑意尽显无奈。
APP名为“白噪音”。
他失眠的时候经常听,听了也不一定能入睡。大概只有特定人群才能以此助眠吧?
-
半天的忙碌结束,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和住客几乎都在看电视。
年纪大一些的男性住客选择新闻频道,对着电视机慷慨激昂地讨论时事。
中老年女住客更喜欢连续剧,近期热播的一部婆媳年代剧激发了她们对流金岁月的怀念。
年轻人则不分性别,分散地坐在休闲大厅各个角落刷手机,默默等待保洁员清扫房间。
一路上,阮棠睡饱了,醒来后也没搭理江铂言。
此刻,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四下搜寻母亲的身影。
杨君苒选了一张舒适的藤椅,半倚着窗台读书。阮棠锁定目标,拔腿就跑,完全忽略了身后不远处的江铂言。
“妈!”
疗养院休闲大厅人声鼎沸,女儿的第一声呼唤,杨君苒并未听见。
“妈,我好想您!”
直到阮棠冲到面前,杨君苒才从跌宕起伏的剧情中回过神,展开双臂拥抱了宝贝女儿。
“我也想你。”母女俩相拥而泣。
江铂言及时收住脚步,与她们保持适当的距离。
杨君苒先反应过来:“那个男孩是谁?你男朋友?”
“一个好心人。”阮棠擦去眼角泪痕,“我不认识他。但他帮了我很多。”
“我觉得他很眼熟。”杨君苒望向江铂言,若有所思。
“妈妈!”阮棠转悲为喜,也不管不防水的口红会不会染脏母亲的真丝衬衫,一头扎进母亲怀里,“他的确比别人长得好看,所以您觉得在哪里见过。”
杨君苒轻拍女儿后背:“你出国留学前,家里不是办了一场生日会吗?那时邀请的嘉宾里面,有今天跟你来的这个年轻人。”
“妈,我没印象。”
“棠棠,你小小年纪,不会真的得了健忘症吧?”
阮棠蓦地逃离母亲怀抱,故作恼怒:“我还以为,您一见到我就夸我设计的作品最棒——结果呢?一个美男子就吸引了您的全部注意力。”
“美男子?”杨君苒忍笑不禁,“棠棠,你只看重他的样貌,不看重他的实力?”
“我承认,我是见色起意。但是……”
阮棠话未讲完,江铂言突然打断了她:“阿姨,又见面了。谢谢您上次提的意见,我和我的品牌受益匪浅。”
“这么说,我没有认错人。”
杨君苒淡然一笑,邀请江铂言坐到对面椅子上。
阮棠无处可坐。
环顾四周,除了母亲对面这张椅子,其他椅子里和沙发座里都有人。她咬咬牙,愤然站到了母亲和江铂言之间的空地,阻挡他们的视线。
“棠棠!”杨君苒朗声提醒,“知礼懂礼。”
“没关系的,阿姨,女士优先。”江铂言迅速起身,把椅子让给阮棠,“你坐吧。”
阮棠却不坐下。
她搬起椅子,迎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把椅子让给更有需要的人。
江铂言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某个地方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如同一台竖琴,琴弦与人并无接触,却自行演奏出别样美好的旋律。
“我女儿很任性。”杨君苒解释道,“如果她冒犯了你,请你给她一次改错的机会。”
“好。”
江铂言礼貌地应着。
给她机会,她不见得领情。
来不及收回目光,阮棠帮老奶奶摆好椅子,翩然回转,恰好和江铂言对视。
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江铂言读懂了这个眼神。
第6章 第6个吻
他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嘴唇。
仿佛下一秒阮棠就要冲过来,踮起脚尖亲吻重重亲他一口……
江铂言的表情动作,阮棠尽收眼底。
瞧把他吓的!
她垂眸浅笑——当着母亲的面吻他,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远水解不了近渴。
实时想象一下亲吻他的画面,缓解怦怦乱跳的心脏吧!
在幻境中,阮棠先把江铂言堵在墙边壁咚他,随即浅吻他的耳垂,趁他身体语言表现出抗拒之前,她再一举攻破城池,吻上他的唇。
第一次,五分钟。
第二次,亲到他缺氧为止……
“棠棠,回来。”杨君苒举起水杯,“茶凉了,帮我续一杯。”
阮棠款款踱回窗边。
“妈妈,桶装水不好喝。我去给您买矿泉水。”
杨君苒连连摆手:“最近我嘴里总有苦味,喝纯净水反倒好些。”
“阿姨,太平猴魁用泉水冲泡口感最佳。”
“我不讲究这些。”
杨君苒的回答,激活了江铂言自成一派的逻辑思维:“恕我冒昧,这附近有大型超市吗?我知道哪个牌子的水泡茶最好。”
“你以为这是市中心吗?疗养院只有自营小卖部。”阮棠不耐烦道。
“远一点的连锁超市也可以,我开车过去。”江铂言固执己见,“好茶配好水,才能品出滋味。”
无视江铂言的建议,阮棠星眸微转,望向休闲大厅服务台左侧的饮水机。
“机器不能显示水温,我应该买一台用惯的供您专享。”
“有你们争论的工夫,我的茶已早就续好了。”
杨君苒起身,绕开近前的两位年轻人,三五秒不到,她已摁下饮水机的热水按钮。
窒息感,如一场毫无预知的狂风,瞬间席卷了阮棠的心。
家里的饮水机有七重过滤功能。
母亲用净化后的水沏花草茶、洗蔬菜水果,生活过得极为精致。而现在,母亲满足于10元一桶的纯净水,也可能是无良商人以次充好的劣质软化水。
她快步走到母亲身边:“妈妈,回家吧——”
“我不回去。”杨君苒笑容微滞,“春季花粉过敏好了以后,还有一波秋季蒿属花粉过敏。估计到了冬天,我才能感觉舒服一些。”
“咱们换一套新风系统,张叔和林姨每天做好清洁,争取把家里空气中的过敏原降到最低浓度……”
“棠棠,你不了解情况。”杨君苒细声说,“回房间聊。”
母女俩一前一后,相隔两三步远,走向大厅南侧的出口。或许是各怀心事,她们都忘了原来的座位还有人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