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38)

作者:Hypnotic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车夫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你在做什么?“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把棺材盖好,然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车夫下意识地向后跳了一步,紧张地看着青年捋了捋衣服,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

“大哥,没事的。鬼魂早就走了。”

这时门内传来人声,车夫回过头,见刚才的仆役又打开门出来了。

“你在和谁说话?不是说了让你一个人来吗?”其中一个仆役道。

车夫连忙回头,但青年已经不见了。

车夫愈发感到毛骨悚然。

“没、没有人啊。”他道。

符绪醒来的时候,撑着头的胳膊已经没了知觉。他换了个姿势,一边甩手,一边望着楼下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已近正午,正是桥这头开始变得热闹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觋罗,她坐在旁边画一幅画。两人已这么无言地坐了半日。

因为习惯了彼此陪伴,并不需要时刻交换言语来维持这亲近。他只有在她身边才能真正安下心睡一会儿。

今日也是同样,此刻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虽说快到初夏,想来是她不想自己受了清晨残存的春寒。

昨夜的雨那么大,今日却没有放晴,天空仍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会落下来。潮湿浑浊的空气中除了暴雨前特别的气息,还夹杂着暗潮涌动的不安。

流言仍没有消失,且愈演愈烈,然而“招魂”的真面目至今仍暧昧不清。正因为如此,哥哥才不相信,然而哥哥并不能视而不见。宫中传出的旨意是尽快找出源头、平定流言,但接旨的官员们却粗暴地理解为陛下这是要他们继续四处抓人的意思。京城的大牢已经被装满了,不得不又另寻一地临时搭了一座。被抓走的人只去不回,且大多数都是南方来的汉人,或者与南方来的汉人有来往的长安本地各族人,再或者只是过去与氐人结下梁子、这时因对方趁机报仇被诬陷的汉人。同因“招魂”罪名被关在牢中的犯人们入狱的缘由五花八门,但受到的待遇一模一样。有重金贿赂狱吏才好不容易得以探监回来的人说,狱中的犯人管他是汉人还是胡人,都已被折磨得肢体残缺,精神萎靡 。

长安城的百姓害怕极了,偏偏这时候封了城,走也走不了。雪上加霜的是,宫里还在兴选秀,愿嫁的女儿都嫁了,不愿糟蹋了姑娘的只好继续藏着。士兵找上门要么为招魂,要么为违反未嫁女子进宫参选的圣旨,无论哪一个,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罪名。

哥哥到底在做什么啊。

符绪望着远处想。听说豫州的羯人早已学起了汉人的治国之道,可哥哥还为不能获得这长安城的各族人心所困扰。

他摇摇头,从窗边离开,走到觋罗旁边,想看看她在画什么。

又是那些花儿,旁边还有几幅画好的。

觋罗似乎乏了,她放下笔,舒展身体,一抬头看到他,笑了。

“殿下,袖子湿了。”

符绪举起手臂来看,袖子外侧一片深色,也许是刚才睡着的时候沾上了窗台上昨夜积下的雨水。

“换一件吧。”觋罗说着站起来,到里屋去取干净的外袍。符绪在她之前坐的位置坐下来,拿起那些画儿一张一张地看。

盛开的花儿。快要谢了的花儿。刚刚张开花苞的花儿。白色的,淡绿的,紫色的。

符绪笑了。她总是在画那些奇异的花朵,必定是很喜欢吧。

他又翻到下一张。

倚在窗边,拄着头睡着的青年,姿态慵懒,神情平和。惟妙惟肖,看得出画得很用心。

那是他。

他笑出声来。

觋罗回来了,手里拿着让他换的衣服。

她看到他手里那张画,也笑,苍白的脸此时微微发红。

“被殿下看到了。”

“画得真不错。”

觋罗正要把衣服递给他,窗外突然响起异于以往的嘈杂声。

符绪立刻走到窗边看向外面。觋罗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也看着窗外。

桥那头有浓烟冒起,有好几处地方着火了。可着火了自然有人叫官府灭火,为什么桥这头的街上也乱哄哄的?符绪叫在屋外站着的仆人去问问怎么回事,不一会儿仆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说城里的汉人叛乱了。

符绪心下一惊。

“我去看看。”他对觋罗道,说话间已走到门口。

觋罗拉住了他的袖子,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为他取来的外袍。

“不会有事,哥哥已有准备。”

真的吗?

“别去。”女子轻声道,黑色的眸子里有恳求之意。

他明白了,叫仆人关上门出去等。

她仍没有松开手。

“觋罗,若汉人真的叛乱了,按律是死罪,怪不得别人。怪不得我们。”

女子摇摇头。

“你会被怀疑的。”

符绪愣了愣,原来她是在担心他吗?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去看看。”

可觋罗仍不死心。

“会被盯上。如果杀了人,会被盯上。”

招魂。

“那是假的,是流言。我不会有事。“

可女子拼命摇头,眼泪快要落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流泪。

“别去。殿下,别去。”她再次恳求道。

心好疼。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不能坐视不管。

“觋罗,听我说,回别院去,把门关好。除了我,无论是谁都不要开门。我会回来找你。”

“可是——”

“觋罗,别任性。”

女子的神情突然变得茫然,然后恢复平静,一如往常。

她怎么了?

他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叫她:“……觋罗?”

“你……会回来找我?”

黑色的眸子困惑不解,声音却是平稳的。

“会,一定会。觋罗,听我的话,等我回来。”

她的手松开了。

他转身而去,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轻轻抱了她一下。

“等着我。”

他对怀中的女子道。

陶七隐隐约约听到楼阁倒塌的声音时正坐在路边一家小店门口吃茶,一边考虑早上的事。听到声响,他起身走出酒家门口的凉棚,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从很远的街上升起极浓的烟,定是着火了,兴许是灶火把屋子点着了吧。陶七正要坐回去,却听到这里的街上突然吵闹起来,行人们惊慌失措地叫喊着四散奔逃,摆摊的小贩匆忙收起货物撒腿就跑,店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客人纷纷来到门外,其中一个跑到路中间拦住了一个人打听,被对方一把推开,只能气愤地看着对方头也不回地跑走了。陶七赶忙也上前拦住一个带着小孩子的妇女问怎么回事。

那女子满脸惊恐地对他道:

——杀人了!官差在到处杀汉人哪!

说完就拽着自己孩子跑走了。

旁边的客人听到了,纷纷绕开陶七逃命似的离开了,刚才还坐满了人的店现在空空如也,连店家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陶七仍站在路边,望着冒烟的地方。

到处杀人?可明明只有一处啊。

去看看吧。

逆着人群的只有他一个人。现在不止一处了,火势已经弥漫开,在隔得更远的地方也升起浓烟,两处,三处,很多处,陶七与迎面的人流不停碰撞,好不容易来到最先冒烟的地方时,只见那里已经乱作一团。

穿着京城卫戍服的士兵正在与手持粗陋武器的民夫搏斗,双方都倒下了很多人,被夜雨打湿还未干透的地面现在又糊上一层血迹。街道两侧的房屋在燃烧,将街道烤得比盛夏还炎热,坠落的木头劈劈啪啪地响,惨叫声、□□声从四处传来。

陶七跑向斜躺在路边的汉人少年。少年的肚子被刀划开了个洞,内脏都隐约可见。陶七伸手试了试少年的鼻息,还有气,但已十分微弱,已经没救了。陶七摘下背着的剑,又脱下外袍盖在少年身上,拿起剑跑到旁边面朝下趴着的老人旁边,老人也受了伤,但似乎无大碍,只是因为年迈体弱,摔倒了便难以动弹。陶七把老人扶得离火远了些。

“老人家,这里发生什么了?”

老人睁开眼,半天才道。

“抓……又来抓人了。”

“抓人?”

“抓……招魂的人哪。”

“怎么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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