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后来呢?”
吉胡嘉嘉:“老道还不算太坏,给了我妙药,小浮屠果然立时眼脑活络起来,若不是奶娃娃还在啃手拿不起纸笔,怕是不日就能给我考个状元回来了!”
飞光闻言,心里的不安落了实地,天上掉的馅饼会砸死人的,道道君什么时候变成田螺姑娘,怎么会无偿无还地就叫吉胡嘉嘉得偿所愿?
他只能揪住眼前的吉胡嘉嘉,无望得像只正在冬眠却被人突然叫醒,如今只能等着被冻死的熊瞎子:“嘉嘉,你拿什么跟道道君换的这个法子?”
吉胡嘉嘉轻描淡写:“我能拿什么跟道道君换?你傻老道都不傻!他说日前在人世历劫时,化成了个油得能炒菜的纨绔,偏这纨绔还相中了一个尼姑庵里的姑子,这便天天月下敲人僧门。等到终于得逞了,半夜里在佛像前把事儿给办了,姑子还俗还怀上种了,纨绔却转脸就腻了。那还俗的姑子,嗯……那小娘子性情倒好,也没不依不饶。可就是没能顺当地生下孩子。道道君还神后没想到会被命格这么放水,自己的情劫竟然只是做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就算过了,可对那小娘子,他到底还是良心不安,难得难得!于是央我把小浮屠交给小娘子养育,勉强做个补偿。我那时自身难保,又亲见小娘子怪纯良,也就放了心把小浮屠托付给了她,自己也落了个轻松,这才回了青岔山……”
飞光:“就这么轻易?”
吉胡嘉嘉:“大师,命里的东西,是‘轻易’还是‘艰难’,可奈何?”
一瓶雄黄酒只能叫人醉到后半夜,如今已经更深,露水浇得吉胡嘉嘉的鬓角发都黏在了脸颊上,她故意拿脸去蹭飞光胸前的僧袍,明明没有任何艰难险阻,她却蹭得歪歪扭扭,哼哼唧唧。
蹭了半饷,她脸上的露水被黏在了飞光的僧袍上,自己则被黏在了飞光的胸膛上,那里从僧袍里一阵一阵钻出的是玉兰的香气,似她头上戴的,是他身上一直有的。
她早醒了的酒意又酥醉了下去,这便轻轻拿牙尖衔住了飞光胸前的僧袍,下巴贴着飞光的胸膛,一双毁人又多情的狼眼再去勾引飞光低头来看自己。见飞光喉头抖得不敢睁眼看她,她嘻嘻笑了出来,又转而攀起了半个身子拿嘴去够飞光的耳。可眼看就要咬到飞光的耳朵,她却又停住了攻城略地,故意在他耳边呢喃起来:“大师可知我为什么回青岔山?”
飞光斗胆睁开了眼:“为什么?”
吉胡嘉嘉:“你~”
眼见着吉胡嘉嘉又要亲上自己,飞光忙腾出拿佛珠的那只手轻轻盖在了吉胡嘉嘉的眼睛上。
飞光如此动作,叫吉胡嘉嘉就要发作,飞光只好在她耳边嘘了一声,帮她安抚。
飞光叹了口气:“嘉嘉,有些话、有些事,不能有两次,有两次,小僧就信了……你怕是早就知道小僧对你的心思,你大可仗着小僧的这点心思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世上那么多人,只有你做了小僧的心上人,这是小僧的修行和造化……只是不要太伤小僧的心,心里的疼,不能揉一揉就好。让小僧好好地、长久地对你好。”
飞光看似油腻柔顺,实则颇有些自己的章法。喜欢她到至高点,却还是知道“自惜”二字。他也晓得无论是背道而驰,还是并肩作战,只有自惜、自爱的两个人,才适宜在制高点上相见。
许是被将醒的夜冲昏了脑袋,许是有些醉糊涂了,许是当下节气本该狼儿发情,吉胡嘉嘉原本想就着飞光双手捧出的火将裹在自己心头的蜘蛛丝烧个干净,他一个经都念不好的小和尚,除了色相漂亮一点点也没什么可值得旁人惦念的了。
可迷迷糊糊的,她被飞光蒙着眼、念着经,哄睡着了。
飞光在屋外打坐守了吉胡嘉嘉一夜,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打这么成功的坐。
头顶的月苍老得已然模糊,一会儿就得彻底没落,只等明夜再老一次了。飞光不愿去看它,倒不是那些当时已惘然的伤春悲秋心思,只是他总是一瞧月亮就心里难过。生来如此,命里带来。
手里的佛珠菩提子被他捻得比仲夏的星星亮,手里的星星一亮,就是他慌张了,吉胡嘉嘉方才随口说的“自身难保”,叫他记在了心里。
这个“难”字,除了萧衍还有谁能轻易盖上吉胡嘉嘉的身?还能叫她逃回青岔山不去多计较?她明明是个仇都不报,还怎么报恩的人。
晨间的熹微抓住了竹庙里的第一层诵经音,再一抬手便吹进了吉胡嘉嘉的耳朵里。她才醒,一手撑着个腮帮子,一手拉开了障子,醒神的风卷着飞光的身影印上吉胡嘉嘉的眼。
吉胡嘉嘉:“大师去哪儿,赶着投胎?”
飞光一面往外奔,一面老妈子似的继续唠叨:“差不多,差不多,咱们这儿有人被山上蹿下来的雪豹咬断了脖子,小僧要去给念念经。捏了青团温在灶上,你起来吃些,却不能贪多!盐粉放在井边,你漱口!障子门不高,出来时矮些身子,你莫要磕到头!”
出门超度的飞光搞得自己像是要出门打仗,身上挂得满是法事的叮叮当当,心里挂得满是还未出门就起了的云树之思。已踩到大门口的脚顿了一顿,回头又瞧了一眼吉胡嘉嘉,才带着自己的身子飞奔了出去。
吉胡嘉嘉撑了个腰,人还未全醒,一掀被子就出障子门,也果然忘了弯弯腰,瞧着就要一脑袋磕上门梁,好在一双外人的手替她挡了挡。
飞光立在门外的光里,水白的模样经他身后的光一照,像极个标致的男身菩萨,叫人忍不住想去抓菩萨周身的佛光。
吉胡嘉嘉:“怎么回来了?”
飞光:“怕你心里没底,折回来告诉你,小僧这是去石药郎家。中午就能回来。有什么不妥的,就去药郎家找小僧,小僧在呢。”
吉胡嘉嘉:“……”
飞光:“听到了没?”
吉胡嘉嘉:“听到了。”
飞光:“听明白了?”
吉胡嘉嘉:“你在呢。”
飞光:“小僧盼着日后你但凡有什么伤心难过、消沉低迷、人财两空的时候,小僧都能在你身边,那真是阿弥陀佛了!”
吉胡嘉嘉:“那大师跟个扫把星有什么区别?”
飞光:“……”
他愤愤地抬脚奔了出去。这次该交代的都已然交待完,果真就没再回来。
吉胡嘉嘉踩着屐子去了院里,院里架着根竹梁是飞光用来熏他和吉胡嘉嘉的袍子时挂的。似乎是被吉胡嘉嘉的袍子染上的,如今飞光的袍子上也沾上了玉兰香。
像是野狼圈了地,二人是一样的味道,这叫二人不能不彻底地心安。吉胡嘉嘉又嗅了一口飞光僧袍的领口,心里一阵又燥又痒,实在不敢再让自己闲着了。
青岔山高耸入云颠又多乱石,那只咬死了石药郎的雪豹是随着乱石下山的。吉胡嘉嘉小心又小心地绕开落乱石的地方,寻了处安全的竹林准备割些竹笋回去。
也不知为的什么,她竟开始自觉自发地周到看顾起自己了。想了半天的缘由,原来是怕被飞光和尚念经。
眼看太阳已经中天高挂,想着飞光说过中午就回来,吉胡嘉嘉将手里新割的两棵竹笋丢进了身后的竹篓,这便准备回去,却意外撞上了萧衍一行。
第58章 飞光与吉胡衡臣
高居的萧衍瞥来一瞬,吉胡嘉嘉忙侧身躲回了竹林里。皇驾随队马蹄不停,瞧着只是路过青岔山附近。等到萧衍一行跨马走远,吉胡嘉嘉未防再跟萧衍碰上,这便只好绕去落乱石的山路往回走。
乱石挡住了回去的路,吉胡嘉嘉手脚并用好容易才翻了过来,手心还被石头尖划出了血,她再抬头望了眼当空的日头,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小二和老三的事总叫她害怕自己晚回家一步。
可再往前几步,才发觉一头成年公雪豹拦住了自己的路。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龇着獠牙的雪豹盯着吉胡嘉嘉势在必得,仰天震哮似是传音给山内的配偶,今儿有饭吃!
吉胡嘉嘉将周遭打量了一圈,也没个趁手的物件能傍身,她想退回乱石后,却又不敢贸然将后背留给歹物,手里沁出凉丝丝的水气和着血黏得人更加心烦意乱。到底不比从前,小二与老三死后,吉胡嘉嘉的身子也跟着又有销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