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的一百种死法(15)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心爱的人已经死了,自己却不知情,只以为那人是凭空消失,这便兀自不弃不馁、年年月月地寻找。早已有过相同遭遇的忘川主觉得卢圣徽可能真会因此疯一回。

可他终究遂了文素的愿。

夏观瞻并不知文素她这么做,是有她的道理——被人亏欠后的大度原谅,其实最不长久,对方语言上的忏悔,物质上的弥补,都是亡羊补牢而未牢,只有等到互相亏欠了,心底里的那份原谅才能真正落实……

文素:“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设若有得选,我想做极北高地上扎根的树,难有人跋山涉水地追来砍,对人世的感悟不会那样多、那样百转千回,风中与风外,都能遗世独立,不管旁人,不管旁情,不那样快乐,也不那样难过。”

等到为卢卿入殓完,夏观瞻便和夏晖离开了太尉府。

夏晖遥遥站在太尉府外举手齐眉行了晚辈跪拜——昔年,忘川主行至青岔山时,遇到了一缕丢了尸身的魂魄,这魂魄声称自己活着时名唤卢幼枝。忘川主见这缕魂魄的心性极纯净,便将他敛在了另一具丢了魂魄的尸身里,成就了个两全其美,也成就了如今的夏晖。

数日后,文素的尸身被夏晖运回了老虎关,奈何文素的尸身已经泛绿,轻薄的皮肤上褐色的尸斑再怎样揉搓也褪不下去。夏晖只好找来油膏脂粉给文素化了个妆容勉强遮盖,才能叫文素不那样难看。

替死人入殓的慰鹤手只能叫逝者栩栩如生,却不能妙手回春。

此后,老虎关原本枣树植株的地界下,多了座无碑无陵无坟头的新墓,老虎关里的生人踏过时亦不知脚下,还躺着位比枣子还甜的夫人。

第12章 夏家两兄弟的日常

长安,垂雾妖鬟,人魂寥寥。

血流已至鞋底的夏观瞻鹤羽冲风,将自己砸回了慰鹤府。他换了衣裳鞋袜,敛了周身的血气后,才唤来夏清问了夏意的情况,得知夏意喝了醒酒的果汤,已然睡下后,他这才并着步子歪到夏意房中。

夏观瞻为人严谨拘泥到简直变态,他百年前还与人有欢好之事时,都是数着百十的双数着才能安心卸身的严谨。现下,眼见夏意的大脚趾头翘着跟其他四趾不在一线,他强迫自己这样不该,别去上心,可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夏意的大脚趾给掰平齐了,这才舒心地展开了眉头。

窗外的雨在九说池里砸出叮咚声响,寻找多年的那个孩子终究有一部分回到了自己身边,夏观瞻细细看着身旁睡美雨声中的夏意,心道了句“还好”。

百十年前,夏观瞻自己左眼所化的妖人骨逢逢杀了夏意后,为了不叫夏意的魂魄寻到忘川,找忘川主夏观瞻诉说苦楚和冤屈,骨逢逢不仅摘了夏意的眼睛和舌头,还顺手弃尸于忘川的荒野,后更碾碎了夏意的魂魄,扬在了十方之外。

不明真相的夏观瞻寻觅“无故失踪”的夏意良久,不得法门,最终却还是得知了骨逢逢作恶的真相。

大伤大怒,他随手便扯碎了骨逢逢,也就永失了自己的左眼。

后为救回夏意,动手能力极强的夏观瞻用敛魂珠招来众多纯净亡灵,欲拟夏意的部分魂魄,又用自己的半块心头肉重塑起夏意的身子。即这个重塑的新夏意几乎成了大唐王朝的同龄人。

也是正因夏意是夏观瞻的心头肉捏的,诚然夏意本就是夏观瞻的心,二人之间难免共感。为防夏意察觉,夏观瞻在夏意长大记事前,便掐了术将二人间的共感压下了。

再者了,疼,一同疼,喜,一同喜,同甘共苦、心心相印,不依不饶……这种事,说不清的……

夏意睡得潦草,大字一翻,一脚将将翻上夏观瞻的膝盖头,夏观瞻并未察觉自己这难得到惊为天人的一笑,已经扯到了自己眼下新添的伤口。

在这百年间,夏观瞻几乎每夜都回忘川,欲帮夏意找回当年丢失的舌与眼却始终无果。他每夜带回来的只有忘川下的戾丧气在自己身上割下的淋淋伤口,这些伤口一日一日地种下,一日一日地结果结痂,又一日一日地再被扯开,久而久之,他麻木得觉不到疼了——忘川主能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却从来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和夏意,在夏意这里,他总有众多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夏观瞻将夏意的脚复原,再抬手灭了夏意房中的卧迟灯便走了出去,黑暗中响了一声夏观瞻细弱的叹息声,不知是因为他实在疲累,还是因为心中稍安了。

次日,又是那只未被下锅的大公鸡叫醒了长安城中的君、臣与民。

快到午中小食时,魏琳余拎了壶土窑春来寻夏意灌酒,夏观瞻心中还记恨着魏琳余昨日带夏意进想容坊一事,索性连府门都没叫人开。

老魏他武人出身,哪晓得夏观瞻那又阴又闷的性子,只道是慰鹤府上下百十来号人的耳朵都突然聋了,没听清他敲了门,这便索性爬了夏府的墙头。

刚骑上墙头,魏琳余就瞧见夏观瞻正立在墙头下,吊着眼梢,瞧着自己。

魏琳余见状忙拎着酒壶,笑出了一脸褶子来打招呼:“哟,夏家大小子,勤勉呀!”

夏观瞻自顾将手里的羽毛箭投进二矢半开外的贯壶里:“勤勉的正爬墙头呢,贼都比不过。”

老魏的心比脸还大,并未瞧出夏观瞻就快用脸写出来的懒得搭理:“哟,玩投壶呢?我看还不如跟老魏我吃酒去。大小子每天秉持古人遗风素雅,也没见夏府走出个经天纬地的万世师表‘夏子’来。”

夏观瞻:“大唐每天都死那么多人,也没见您老也死一死。”

魏琳余:“……”

夏观瞻平日话是不多,难得招惹人起来,倒诚意满满地叫人感觉在被几百道天雷追着劈。他也不再多听,抬起魏琳余挂在墙内的那条腿就将他掀了出去。不可谓不雷厉风行。

事后,魏琳余也从夏晖这处打听过他家堂公夏观瞻那次为何会如此着恼自己。夏晖只大约说了是因魏琳余带夏意去了想容坊的缘故。

魏琳余闻此很是心惊和自责,直拍脑门,直道难怪夏观瞻要闹脾气,这搁谁谁能忍啊!他老魏那日没周到地邀夏大一起去想容坊寻欢,看着不可是偏心太过么!确是自己的疏漏大意了!

夏晖闻言两手摆成海狗,口齿不清地要为夏观瞻辩白:“不,不是这样的!”

可魏琳余哪里听得进去,隔天便递了帖子诚邀夏观瞻“共赴想容赏娇嗔”。

等到夏观瞻收了并瞻仰了魏琳余递来的帖子,他随手就招来了夏清,千叮咛万嘱咐,要夏清一定要亲手将帖子交给魏琳余家中那镇山兽一般凶残的夫人贡扶桑。

此后,据说帖子刚被送到贡扶桑手里不到半个时辰,人们便听到了他们的统兵大都督险些被自家夫人用鹿角捅死的噩耗。

魏琳余鲜血淋漓地爬出府门又被夫人提着脚拖了回去,一路还想着自己是杀过夏观瞻的爹,还是强过夏观瞻的妞。

到了今天的小食,夏意对着盘中现烤出的野猪肉很是上心。夏观瞻知道他吃不了肥腻,见他箸下皮肉分得费劲,顺手插了筷子过去,帮他把肥皮肉剔了出去。

夏意:“还在军中时,偶尔也是有这样的伙食,去岁霜降我们逮了只刚足两月的小野猪,只是火头军刚开始磨刀,它就立时四腿一蹬给吓死了,老魏瞧了很是悲天悯人,呜呼哀哉,但隔晌就自带碗筷跟胡椒,叫我匀他些猪肉吃。”

夏观瞻早已魏琳余这人无话可说,可为了不叫夏意冷场,这便勉强接了句:“很有出息,像他。”

夏意:“对了,哥,老魏来过没有?他早与我说过,要给我匀坛酒的。”

夏观瞻稳坐钓鱼台:“来过,被我撵出去了。”

夏意闻言烫了脚一般跳了起来,“这是为何啊!老魏他可是我的教养师父,哥你撵他作甚?”

夏观瞻掏了掏耳朵,神情颇为嫌弃,“你小声些”。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脸“你不给我一个完美解释,我跟你没完”的神情。

夏观瞻:“我是撵了他,你还怎样我?”

夏意见势腿软,福至心灵是脱口而出:“我能怎样你?我最喜欢你!”

这样的把戏,夏意还在嘤嘤学语时就百试百灵了,只要是他犯了错,不等夏观瞻的脾气从眼睛里钻出来结成根皮鞭,一句“哥哥,我喜欢你”就立马遮天蔽日手似的蒙上夏观瞻的眼睛,等他将小脑袋轻轻靠上夏观瞻的胸口,再拿一只小手拍拍抚慰夏观瞻的心口,那是罄竹难书、罪案滔天也能被夏观瞻一路助跑地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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