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笙的双脚方才落地,车帘便再一次被缓缓掀开,林衍几乎是下意识地抬了抬身子,便见那白衣人儿俯身自车厢而出,就这般轻而易举地钻进了她的眼底。
依旧是眉目温柔,唇角含笑,柔情浅浅,蓦地一下,林衍便酸涩了眼眶,忙有些慌乱地翻身下了马。
彼此相向而立,隔空相望,唇角含着相似的弧度,眸中镌刻着同样深深浅浅的柔情。
“澜姐姐可好?”
“嗯,衍儿却是又瘦了,都瘦成一道闪电了”
“澜姐姐亦是”
相视一笑,前尘如画,你不曾忘,我亦铭刻于心。
兵临城下,却无丝毫剑拔弩张、肃穆萧杀之感,有的仅仅是柔声温语、柔情缱绻。
而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林衍竟然抬手褪下了身上铠甲,而后是玄色的外袍。
“澜姐姐可带了针线?”
“可是衣服又破了?”
“嗯,澜姐姐亦知,我这笨手笨脚的,实是做不了这等细活儿,便只能劳澜姐姐给我缝缝”
林衍说着上前,将手里脱下的外袍递给了夏澜。
夏澜面上始终含着浅浅笑意,伸手接过后细细瞧了一遍,遂抬了头来无奈又嗔怪地瞪了跟前人一眼。
“怎得破了这么好些地方”
林衍有些羞赧一笑,“这不是不小心就”。
夏澜抿唇轻轻一笑,却也未再多言,低头便开始穿针引线起来。
其余诸人业皆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便连一旁的俞笙,亦看不明白这二人究竟是欲作何。
于是,在两军阵前,一个低眉垂首,指尖翻飞,一个凝目静望,默默等候。
一盏茶后,夏澜指尖轻捻收了针线,而后款款上前,替林衍仔细将外衫穿好。
城楼之上的俞慎看着众目睽睽之下郎情妾意的两人,朗声开口道
“林帅,而今人已完好送回,你可相信本王所言吧”
林衍与夏澜却是恍若不闻,一个细细地抚平袖口与衣襟,一个只眼也不眨地盯着跟前之人。
“冷夫人此次入京,是受了皇祖母召见,皇祖母听闻冷夫人虽为一介女流,却很好地承继了王府与夏家的赤胆忠心、铮铮傲骨,甚为感佩,就在本王来之前,皇祖母已将冷夫人认作了干女儿”
“……”
夏澜微微抬头,轻轻抚平了领口的衣襟,林衍情不自禁又上前了一步,抬手轻轻将人环进了怀中。
微微一怔后,夏澜亦抬了双手回抱着眼前人削瘦的背脊,下颌轻轻搁在那单薄的右肩,如画的眉眼亦跟着弯了一个深深的弧度。
鼻间萦绕着的淡淡清香味,让林衍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微微偏头,滚烫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那细腻光洁的侧颈,惹得怀中人轻轻一颤。
俞慎的声音却再次在耳畔响了起来,“世人皆知,平南王府与夏家世代忠贞,父皇如今业已知晓,林帅此番不过是误中了敌人的奸计,而今真相大白,可莫要一错再错……”。
林衍微微垂下眼睑,置于后背的右手突然顺着怀里人纤细的左臂划下,将那泛着凉意的坚硬之物迅速收进自己袖中,与此同此,纵身一个后跃,便将人带到了一丈开外早已候着的莫一莫二身后。
“衍儿!”
浑身动弹不得的夏澜眉头紧锁着看着眼前人,林衍却只温温笑了笑,“澜姐姐在此稍候片刻”。
话音未落,林衍便又一个纵身回到了马车前,看着依旧默然伫立于马车旁的俞笙,轻轻扯了一抹笑出来。
“公主已然兑现自己的承诺,谢谢”
“……”
俞笙眸光一闪,可尚未来得及开口,眼前人便已转过身背对着她。
“我林衍,承蒙陛下厚爱,先王信任,掌了这天策军,却不想一时不查,受奸人挑拨,犯下这不可饶恕之罪,幸而陛下宽仁,未罪及王府、夏家还有与我出生入死的众位将士,林衍自知愧对陛下,愧对先王,亦愧对诸位将士,今日,便以死谢罪!”
“衍儿,不,不要!”
腰间宝剑出鞘,在阳光下泛起一阵刺眼的寒光,下一瞬,便是漫天血雨。
半丈开外的俞笙终是迟了一步,伸出的手被淋漓的鲜血染红了衣袖,却只来得及接住那缓缓倒下的颀长身形。
“衍儿!你们快、快放开我!”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莫一抬脚便要上前,突然想到什么,忙又回身去解了身后白衣人的穴道。
俞笙瞳孔涣散地望着鲜红的血自怀中人的脖间汩汩流出,只颤抖着手按住了那一道长长的口子。
“为、为什么?”
“……”
林衍却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正向自己踉跄跑来的白衣之人,染着淡淡笑意的眸间有歉意、有心疼,还有深深的眷恋。
终于落入了那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温柔怀抱,林衍禁不住咧开嘴角笑了起来,就像个孩子般。
可夏澜的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砸在了林衍那张愈来愈苍白的脸上。
“澜姐姐,咱们去年酿下的青梅酒,该、该可以喝了吧”
“嗯,待我们这次回去,便可拿出来喝了,届时,我给衍儿做几道你最喜欢吃的小菜可好”
“好,澜姐姐的手艺、向、向来是这世间最好的”
“只要衍儿喜欢便好”
“澜、澜姐姐,我们说好的,每年都要摘下最新鲜、最漂亮的青梅酿酒,来年再喝,日后你、你可不能忘了”
“……好”
“那、那便好”
林衍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整个人亦开始飘飘忽忽了起来,恍若飘上了半空中。
直至唇边突然袭来一片柔软,凉凉的,香香的,竟是比梦还要美好。
林衍禁不住缓缓睁开了眼,望着那张素来漾着柔情浅笑的脸,费力地抬起手,指腹轻轻抹去颊边那滴格格不入的晶莹。
“澜姐姐,我好开、心……”
缓缓垂下的右手,无名指上的银白在晨光下泛着旖旎的血色,映衬着如玉颈间,红绳银环。
玉指轻轻抚过那秀气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抿紧的薄唇,一寸一寸,描摹于心。
最后来到了怀中人染血的左手,轻轻将藏于袖中之物取出,微微上扬的唇角,染着一抹近乎透明的浅笑。
“澜姐姐也、好开心……”
“吁!”
前蹄高悬,一声长鸣后,惊起一阵尘土飞扬。
“不,不会的!啊!!!”
承平二十一年二月初七,圣旨下,淑妃秦氏与兵部尚书秦尚、镇军将军宁开暗中勾结,私通外敌,意欲夺宫,平南王林衍奉旨领兵入京平叛,终将逆贼拿下,但于平叛过程中平南王与先王妃皆不幸身负重伤,双双不治而亡,朕心甚痛,罢朝三日,举国同悲,以示哀悼!
承平二十一年三月初一,圣旨下,唐王俞慎平叛有功,可堪大任,自即日起,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并着主理与南靖和谈之事!
(完)
第97章 番一
咿呀一声,门被从外推了开来, 一个齐肩头发的女生走了进来, 怀里还抱了几本书。
进去后就抬头往门后边的上铺看, 果然,还在睡。
女生无语地叹了口气,上前两步,伸手就扯了扯床上人T恤的袖子。
“喂!岑南,起了!这都一点四十五了, 再睡就要迟”
床上的人猛地抖了一下, 吓了女生一跳, 下意识便缩回了手。
“你丫的是被鬼压床了吗?!”
岑南猛地睁开眼,就看到头顶上白色的天花板, 再一转头, 就看到死党奇妙白眼上翻一副吊死鬼的模样, 吓得她噌的一下就坐起了身。
“这、我这是在哪儿?!”
“人间!你还能上天还是下地狱不成?!”
奇妙忍不住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人回回睡觉都能睡得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鬼样子, 真是服了!
岑南愣愣地抬手摸了自己的脖子,竟然什么也没有, 她、她不是在云沐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死了就穿回来了吗?
“妙妙,现在、现在是什么时辰?!”
“还什么时辰,你这是古装剧看多了吧你, 马上两点了, 再不走上课就迟到了, 你走不走, 不走我可走了啊”
“等等妙妙,我、我睡了多久”
“你这睡一觉真是睡痴呆了啊,顶多一个小时!”,奇妙没好气地回道。
一个小时?怎、怎么可能?!难道、难道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而已吗?!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