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孟玉臻没有看错,她清晰的瞧见他眸中闪烁的泪花。
水迁臣见此,满是愤慨:“水兄,你难道真的就此放弃?即便真的不可能,既然来了,考一考又何妨?我知道有户人家,要抄书的,一日包管吃食,还能给个五十文钱,这怎么也够你一日的花销了。”
孟丛然听了在一侧急急道:“五十文,正常人家半月的开销,说不好,水公子此番还能挣些银钱回去。”
“就是,就是!”水迁臣急迫的看向常相守。
常相守眼圈通红的微微抬头,不由得一吸鼻子,黯然道:“既然没有希望,做这些又是何苦?”
说罢,他便起身推开车门。
“常柏华原河道总督,明知沈家一案无有翻案可能,可却在杀了一批批朝堂官员后,毅然上奏。即便言语藏有暗指,可却依旧被罢官免职驱逐出京。他在上奏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么?他有想过会死,便提早写了与自己儿子的断绝书,甚至自衙门取出户籍自立门户!”
话音一落,常相守身形一晃,最终跌坐于车内。
“当时朝堂浑浊,小人猖獗,即便祖父不上奏,也同样是会被弹劾!只因祖父的提案,曾被献王提起过。”说着,他那泪水如泉涌。
本就是文弱的书生,可气节仍在,这便傲然挺胸抬头:“就如这次,我家因是被罢黜,又因献王牵连,就算回了祖籍也是被各方欺压,可即便如此,祖父得知和州、宣州一事,依旧砸锅卖铁让我入京赶考。可他也知道,我不是做文章 的料!”
多日的苦水与自身的委屈,在此刻常相守毫无顾忌的吐露。
水迁臣听了微微颔首,这就轻声道:“既然如此,可你为何还要回乡?若真是……你应该知道,万一今年不考时政呢?”他最后说的言语几近蚊咛。
其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明知天下人而为而不为!”孟玉臻说着,轻轻一笑:“若我如一般的女子,在太子退婚之时,就该一根白绫吊死!即侥幸活过,那贴身的手绢落在男子之身,也当自尽以示清白。”
说着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死死的瞧着常相守:“我不会阻拦你!但也请你想想,卖杏花糕的阿婆,她……”
“咚咚咚!”自一侧,莫玉辉轻轻敲响车壁。
孟玉臻赶忙禁声,须臾这才回到:“何事?”
“宫里来人,太后宣小姐入宫。”他这般说着,明显犹疑:“念家夫人想与小姐一叙!”
话音刚落,就将孟玉臻眉头一拧,轻声问道:“是念家夫人来传的信儿?不知是念家的哪位夫人?”
“户部尚书念千番之妻姜氏!”莫玉辉说着声线恭敬,眸色不自觉看向一侧。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品夫人
“没曾想竟是一品夫人前来传旨,未能早早迎驾,实乃罪过!”孟玉臻当听得姜氏二字,已经毫不犹豫下车微微见礼。
姜冰本是悄悄靠近孟玉臻的马车,这话没听到一句,便被莫玉辉发现。她只是说了宫里宣孟玉臻入宫,而他却清楚的报出她的门第姓氏。
见孟玉臻如此规整的见礼,姜冰当即还礼,旋即笑说道:“原本我还惊奇,一个车夫竟能将我这门第姓氏说个明白。如今见着郡主倒是清明了,主子温驰有度,这跟前的奴才亦是伶俐。”
说着,她那双眼睛不由得在莫玉辉身上打量。
孟玉臻这就不露声色的稍稍挡住莫玉辉,客套道:“念夫人双十年华便被封一品诰命,满城谁人不识?”
姜氏显然一脸的不信,嘴角轻蔑的微微一笑。孟玉臻瞧着往左右不住看了一眼:“念夫人大可以左右瞧一眼,谁人不绕着你我的马车走?”
明白她的意思,姜氏这就微微颔首:“想来我刚刚受封,一切还很难适应。”说着,脸上一红,转而瞧了一眼身侧的品仙楼。
“不知,郡主可愿与臣妇品一品这品仙楼今年刚上的红罗殿,听闻那可是夜间刚露芽时采摘的第一批新茶,总共也没有几斤。”
瞧着她一脸的骄傲,孟玉臻轻轻一笑,微微轻轻自左侧稍稍偏头,便与姜氏一道进入品仙楼。
花朝节在即,整个品仙楼里外已经逐步装点各色花卉,彩绸挽成的巨大花球就垂在品仙楼中间,整个三楼以上被全数遮挡。
“这品仙楼可真会玩花样!”
“三楼以上早被人包了!这也是客人要求,早在月余前三楼以上便都封上了。”姜氏说着尽显一脸的从容之色。
眼瞧着来到二楼一不起眼的雅舍,孟玉臻轻声一笑:“自入京以来,我与品仙楼倒是缘分不浅。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是念家的家业!”
姜氏听了只是一笑,这就轻轻推开那不起眼的一扇房门,进入便是一翡翠山水屏风,其后便是一窄梯,孟玉臻一瞧,这里可以直通五楼,而她竟然在这每一层都有一绝佳的观景雅舍。
随着姜氏绕过一小桥流水,万花丛做的屏障后便冒着盈盈水雾,不远处有一硕大的浅池,中间一精雕的硕大莲花上摆着一方矮桌与两张蒲团。
连通那莲花的是与水面平行的一朵朵石头翡翠面的荷叶形石墩。而孟玉臻轻移莲步来到近前,这才发现那硕大的莲花材质也当是顶好的汉白玉,每个花瓣尖儿边儿都嵌着金边,更用了那闪着宝石光泽的妃色颜料涂染花瓣,更显这朵硕大莲花的灵气。
“这不是我念家的产业,是府上管家的!”姜氏说着,看着随从都站在浅池外,这就轻轻一笑。
转而,便有一奴婢踩着那一片片荷叶盈盈而来,恭敬的开始温茶器。
孟玉臻瞧着从容不迫,仿若这一切在她眼中不过尔尔。
姜氏本是等她答话,却见她并未言语,这就笑说道“这些时日,念家里里外外道贺的官员亲属络绎不绝,也赶着今日入宫谢过各宫给的赏赐,能够躲得一时清闲。”
说着,见那奴才刚开始洗茶,她便不露声色的轻轻挪动眼前的杯盏:“也是因此,这才在太后宫里听得太后甚是思念郡主。赶着我就要出宫,这才奉命传召。”
话音刚落,孟玉臻清楚的瞧见,浸泡与出茶时两步的各种精简,连倒入海碗也不愿敷衍,便为她们随意斟满茶盏,随后奴婢便恭敬的退下。
孟玉臻瞧了一眼那明显成色有差的茶水,微微一笑:“想来去太后娘娘处,非夫人一人前去!不然,太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劳烦夫人传召。”
姜氏见人都站在池边,这就微微一笑:“明人不说暗话,此番入乐寿宫不单单有淑妃娘娘,还有皇后娘娘。在她们言语时,我这不小心便知道了秦王的下落!”
“你知道秦王在何处?”孟玉臻显然诧异。不过,她却有理由相信,这姜氏绝非善茬。
旋即就见孟玉臻一拨眼前的茶碗,轻轻浅笑:“且不说夫人的三个妹妹如今身首异处,就是姜家亦满族伏诛,细算起来,我可算是与夫人有些许过节!”
知道她怀疑,姜氏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微微一呡茶水,这就低头拨弄着手腕那一串血红的珊瑚金珠镯:“细说起来,我与郡主的身世很像,我原以为郡主当能够理解我!”
转而就见她一脸的黯然,眸中瞬间隐隐含泪:“家母早逝,若非家母与念家曾有渊源,不然,我而今只怕嫁去了哪个屠夫的家中!”
就见她说着将自己手腕的珊瑚取下,那泪水正正砸在珊瑚之上:“前妻之女留着,她即便扶正也是妾!你自幼长在北境,想来是不会懂我那种小小年纪便知人情冷暖的感受。”
“夫人应该清楚,这世间谁人容易?而这席话,可并不能让小女有半分同感!”孟玉臻说的清冷,这就引得姜氏诧异:“为何?”
“我的事夫人难道没有听闻一字半句?据我所知,而今戏楼中已经有唱曲儿的,将我之事改编成了唱曲,更别提各处说书与那随便一个小摊便有恶意糟践的话本。”
孟玉臻说着便看着她轻轻浅笑:“夫人若真觉得你我境遇一般无二,夫人可有的是机会与我结识。再者,念家、姜家都是什么门第,我这般的品行,恐怕再修个十辈子也难能入夫人的法眼!”
“咳咳……”她毫不留情的揭穿,引得姜氏脸上颜色闪烁。
见此,孟玉臻只是清冷道:“夫人,明人不说暗话,夫人直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