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情(49)

作者:晏从周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陈星道:“希达,虽然你父亲…… 但我是你的朋友,你如果不开心了,就来找我玩。还有中素、夏天、秦川…… 我们都很关心你。”

希达垂下眼睛,沉默地微笑。像陈星这样从小生活在爱与幸福中的女孩,又怎么能体会到他的痛苦呢?就算她现在安慰他,陪着他在冷清的孤山撒骨灰,怕也只是出于同情而非共情。但她不知道,平日里她对他笑,和他一起吃饭、学习、玩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怀,已经足够他誓死为她效忠了。他就是这么可怜。

希达道:“我总是对他们存有一丝期望的。可在机场的时候,我问我母亲她会不会回来,她说加拿大是她的家。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彻底没有家了,我哪里都回不去了。” 陈星道:“怎么会呢?你住在江南里,那里的房子,有钱都买不到呢!再说了,你可以来我家呀,我还没有请你吃可乐鸡翅。你忘了?我们拉勾发誓过的。”

希达用手背抹过眼眶,笑道:“发誓?不论健康疾病,不论贫穷富有…… 我父母结婚的时候也发过誓,可结果呢?誓言就是狗屁!还没拿一套房子担保来得实在!” 他越说越激动,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喉咙,几乎要吼起来。可他转眼注意到陈星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情绪,慌里慌张地握住她的手,道歉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要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的。” 陈星笑道:“没事的,我不会怪你的。”

起风了。片片梅花吹落湖面,一簇簇枯荷伏低了身姿,显尽凄凉。那种绝对单调的色彩使人眼盲,浮光中掠过一促急影,抬头看去,原来是只离群的雁衰残地叫着西风。阳光照在身上,暖意稀薄得可怜。希达喃喃自语道:“你知道吗,我是这样孤独,这样孤独……” 他靠在陈星肩头,低低地说:“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这些事……”

还不够暖,这股寒意扎根在血液里。他干脆抱住陈星,像孩子一样把脑袋埋在她肩窝,用力到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大衣上是她温暖的味道,希达贪恋地嗅着,手心碰了碰她脸颊,冰凉的唇颤栗地贴上她的唇,突如其来的滚烫宛若千尺浪花将他无情掀翻。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极夜与永昼的交替。

“啪” 一声,脸上像被蚊子咬了一般,搔刮着他奇痒难耐的心。他连连后退几步,陈星发抖着凝视着他。太阳更猛了,晒在他苍白的脸上,一双眼大得出奇,像十五的月亮。希达再一次近乎疯狂地抱住了她,一遍遍唤着她名字,低声道:“来我身边,来我身边吧……”

陈星突然攀上了他肩膀,心头炽烈而哀恸。她爱他,是的,她终于承认了。精神都出轨了,还在乎肉|体吗?现在的她,跟婊|子有什么区别?她在他侵略性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愣了半晌,眼泪纷纷落下。希达义无反顾地吻她,重重地咬她的嘴,好像要把她吃进肚子里。她一动也不动,像石膏一般僵硬,希达便柔声地问:“怎么不开心了?” 陈星道:“没有不开心。我…… 我恨我自己!” 希达道:“为什么恨自己呢?”

她猛然挣脱了他,和他面对面立着。希达轻轻地摇她,陈星不说话,他就不厌其烦地用嘴吻她额头,仿佛永生永世都不会结束。她 “呜哇” 一声哭了出来,推开他,喊道:“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然后拔腿就跑。

她的长发在空中翻飞,卷成一团黑色的雾。及膝的大衣限制了她的运动,跑得跌跌撞撞的。她把黑色连帽扣在头上,隐在这样阴霾的山里。希达没有追上去。他立在原地,垂眸而笑。再次抬眼,眼里是永不化的霜雪。阳光晴好,风却愈吹愈烈。单薄天地间,他冷得发抖。天上飞过一只燕子,再定睛一看,一人一风筝,惟余莽莽。

满楼红袖招I

陈星昏昏沉沉地写着题,头疼欲裂。教室的灯光一晃一晃的,扎得眼睛生疼。她干脆把笔一扔,阖眼趴在桌上。中素推了推她,没有反应,又推了一下。陈星转了个面,眼睛睁开一条缝,轻声道:“我想睡一会。”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磨过,中素吓了一跳,贴了贴她额头,关切道:“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陈星虚弱地笑道:“没事,就是有点累。” 中素道:“去量个体温吧。” 陈星懒懒地摇头,翻了个身,索性不理中素了,任她怎么叫都装作听不见。

她趴了整整一节课,秦川化竞下课,来三班看她。中素对他道:“陈星好像发烧了,又不肯去医务室。” 秦川见她神思倦怠,跟没骨头似的睡着,于是蹲在她身边,轻声问道:“人不舒服?” 陈星闷声道:“没事,你回去吧。” 他手背贴在她脖子上,皱了皱眉,道:“去量个体温。” 陈星道:“真没事,不用管我。” 秦川揉了揉她头,重复道:“听话,去量个体温。”

陈星一把甩开秦川的手,他一个趔趄,手表磕在希达的桌角上,放炮似的响了一声。希达的水杯被挥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陈星厌烦地直起身子,本想抬高音量,却发现喉咙沙哑得根本说不出话。她咳了几声,一句微乎其微的 “你有完没完” 飘到秦川耳朵里。他脾气好,没发作,一只手抚摸着下巴,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希达推开椅子,默默走到角落拿起扫帚和畚箕。中素吓得大气不敢出,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扫起地来。玻璃渣像碎钻摊在黑黄绿相间的花岗岩地上,中素每扫一下,就 “嚓啦” 响一声,宛若风铃。陈星道:“我来吧。” 中素哪里肯让她动,撇过身子,避开她伸出来的那只手,笑道:“你休息。”

陈星知道秦川生气了,其实连她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行为莫名其妙。前天她从孤山落荒而逃,租了一条手划船,在西湖上漫无目的地漂了两个钟头,这才吹出了毛病。“直接病死算了”,陈星这样想着,背过身去用手挡着脸。秦川坐到中素的座位上,额头顶着她额头,低声道:“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陈星扫兴地笑 —— 她总不能说自己和希达接吻了。秦川对她越好,她就越愧疚。她始终敛着眼皮,不去看他眼睛。

上课铃响了,秦川扫了眼墙上的钟,撤走了凳子上的软垫。陈星以为他要离开,慌忙抱住他,悄声道:“你不要走。”

她行为乖张,惹得秦川思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不过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天。他望向中素,中素不解地耸肩,秦川只好作罢。陈星在他怀里缩成小小一团,他又气又好笑,耐着性期哄她,温声道:“我不走,我陪你去医务室好不好?”

陈星懒懒地站了起来,套上羽绒衣,道:“你回去自修吧。一会值周老师来点人头了,我自己去就行。” 她给中素使了个眼色,中素心领神会,挽上陈星胳膊,笑道:“我陪她去。” 秦川这才稍微放心一些,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直到陈星把他推出教室,他才罢休。

陈星对中素道:“得了,量个体温的事,你也去自修吧。” 她磨磨蹭蹭走到医务室门口,却发现希达倚在墙边。廊顶的灯年久未扫,蒙了一层薄灰。灯光如水,洒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来。昏黄的光照亮他的脸,皮肤也是暗惨惨的白。他低压的睫毛,浓密得仿佛一双小手合在面颊上。

希达极轻地唤了她一声,大有惶惑而哀切之意。仿佛远隔千山万水,只消浅浅一句 “陈星”,她鼻头一酸,眼泪就要出来了。希达干涩地说道:“你不舒服,我实在是担心。你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医务室拉上了窗帘,校医的桌上点了盏高脚台灯,黑色的灯座边摆了一瓶拧开盖的维生素片。校医摘下眼镜,打量了陈星几眼,道:“呦,这不是上次腿伤的小姑娘吗?怎么不好了?” 陈星道:“好像发烧了。” 校医是个年近六十的女人,头发黑白掺半,拿了支体温计让陈星含着,边问道:“膝盖留疤没有?” 陈星摇头。

其实留了块浅粉色的疤印。伤口痊愈的时候发痒,陈星没忍住,经常去抠,抠完才发现印记去不掉了。她存了点私心在里面,想着那是希达和她之间的秘密。秦川给她买了祛疤膏,她就没刻意用。她抽出体温计,对着台灯找水银柱。三十八度三,校医给她开了些冲剂,道:“病得不轻啊,情况不好要去医院的。” 陈星整个人软绵绵的,一动不想动。她哑着喉咙叫道:“希达!希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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