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短夜长,陈星上铺却还是很刻苦勤奋,日日五点起来学习。舒越也是雷打不动地早起,每每她拉开阳台门,凛冽的西北风灌进来,中素便学着土拨鼠的样子把头往被窝里钻。起初,陈星拖着她,中素嘟囔几句,按掉她五分钟一个的闹铃,也就起床了。后来,三九天一到,寒风愈发凛冽,中素索性窝在棉被里,把自己筒成一个热狗,脚心冰凉到麻木。催人泪下的晨跑铃声准时在六点二十响起,她从被子的缝隙里探出双眼睛,对陈星道:“晨跑帮我签个到。早饭要吃一个饭团一个麻球。”
陈星坚持了一个礼拜,终于扛不住了。她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秦川。不吃夜宵时,每天晚自修结束,中素就把校园卡给到陈星,等陈星在寝室楼下刷完卡以后,再由她把两张卡一齐给秦川。她和秦川有时兴起,去操场上逛一两圈,像其他情侣一样拥抱、接吻。陈星喜欢把手埋在秦川的大衣口袋里,听他讲脸红心跳的情话。
最早,他们常碰到嘉言和希达。四个人说说笑笑,陈星和嘉言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后来却不太能看到了,年级里开始传他们分手的消息。女人传播八卦的速度惊人,更何况是希达这样的风云人物。闲话落入老师耳朵里,假的也变成真的。学校为此专门展开了一堂青春期心理教育讲座,在音乐厅外,陈星和希达打了个照面,他的脸色比臭豆腐还要臭。
一天放学,中素临时起意,打算一个人静静观赏碎心湖冬夜的美景,恰巧撞见了桂花树后的嘉言。她梨花带雨地从背后抱住希达,道:“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希达不语,嘉言拉着他的手问道:“这么多年了,你爱过我没有?” 希达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笑道:“嘉言,这个答案你比我清楚不是吗?” 嘉言几近是带着哭腔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和我在一起……” 希达道:“不为什么。因为我正好需要一个女朋友,而你正好符合我的要求。现在我不需要你了,你如果要钱,我可以给你。”
听到这里,中素打了个冷颤。她瞪大了眼睛,屏气凝神。寒冬腊月,嘉言颤颤悠悠地脱下外套,抖得跟筛糠一样。她抓住希达的手,掀起毛衣,放在自己的胸上。一声痛苦地呜咽从灵魂深处丝丝抽出,她哭道:“你不是想做吗?我给你,我都给你…… 你不要离开我……”
希达皱着眉头抽回了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一根一根擦着手指。他拍了拍嘉言的脸蛋,不带情感的薄唇轻轻扬起,低声道:“嘉言,你现在都习惯性感动自己了吗?说白了,你又有多爱我呢?你一边和我讲着天长地久,一边在我床上和追你的人互诉衷肠。连下家都找好了,你以为我不知道?真脏。”
嘉言完美无瑕的面容缓缓裂开,像冰河崩塌,峡谷断裂。她突然撕心裂肺地笑道:“希达,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可怜吗?你不肯付出真心,认为钱能买来一切。你不是喜欢陈星吗?你再有钱又怎么样?她爱秦川爱得死心塌地的,她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希达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他蹲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嘉言面前,挑起她下巴,轻声道:“李嘉言,你最好趁我还记得你好的时候赶紧闭嘴。要不然,你爸明天就会从我家公司滚蛋。哦对了,你那个在医院里躺了两年等骨髓移植的白血病弟弟,只要我一句话,他的账户余额就会清零。你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吧?所以啊,乖一点。嗯?”
他的声音很轻,手上却用了十分的力,嘉言的下巴顷刻便多了几个红色的指印。她的反应像极了受惊的困兽,浑身上下无法控制地抖动起来,牙齿格棱棱地响。嘉言咬了咬牙,道:“你也不怕遭报应。” 希达站起来,低头望着她,笑道:“我遭的报应难道还少吗?嘉言,因果轮回,我倒希望所有的报应都报到我头上。可惜不是我做的恶,老天不肯啊……”
怎样的人才会用自暴自弃的口吻讲这样的话?中素不寒而栗。在某个瞬间,她甚至怀疑希达是真心不想活了。对,陈星…… 他怎么会喜欢陈星?希达是为了陈星,才和嘉言分手的吗?可是爱情是讲求循序渐进的,希达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喜欢上陈星了…… 中素百思不得其解,她好像忘了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喜欢上江彧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人陷进那个美好的深潭里。中素不敢再往下听,一路飞奔。她的心要从嘴里跌出来,她要快点告诉陈星这个秘密。
与此同时,陈星刚和秦川逛完操场。秦川把她拉到男寝外的树下,笑道:“闭眼。” 陈星道:“你要干什么?” 秦川笑道:“明知故问。” 陈星别过头去,笑道:“又来了。” 秦川蹭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今天你主动好不好?” 陈星斜着睨了他一眼,手指勾住他衣领,把他往自己身边带。她刚碰到他下巴,秦川的吻就如同急风骤雨落了下来。他一只手枕在她脑后,另一只手牵住她的手指,从额头吻到鼻尖吻到唇瓣,最后落在她耳畔,一遍遍讲着 “我爱你”。陈星推开秦川,笑道:“你快回去!还在学校呢,丢死人了!”
刚分手的希达趴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幕。他的室友在晾衣服,指着抱在一起的陈星和秦川,笑道:“他们两个的感情是真好,都好几个月了,每天这个点都能看到他们,搞得我也想谈恋爱。可惜了,佳人就应该配才子,我是找不到陈星那样的女朋友。” 希达笑道:“哦?那我配得上她吗?” 他室友只当他在开玩笑,拉紧了晾衣绳笑道:“你配谁配不上?至于陈星么,你看看她男朋友的长相,估计要和他竞争一下。”
这话使希达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原来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首先看重的都是外表。但他绝不是这样肤浅的人,轮样貌,嘉言绝不会输给陈星,可当陈星出现时,他的眼里就再容不下其他人。他盯着她看,除她以外的世界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中了一种毒,只有和陈星在一起才能缓解他的嫉妒和痛苦。可只要一想到去破坏她的感情,他就没由来的心虚,这种想法也就慢慢被压抑在心底了。
希达是学校BLUE POINT乐队的键盘手。他去找过陈星,请她参加音乐社的新年演出。陈星答应了他。希达经常在排练结束后教她弹钢琴。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扬跳跃,她目不暇接地看着,不知该从何下手。希达站在她背后,俯下身,握住她的手,轻笑道:“你跟着我弹。” 松快的琴音从指缝间流过,希达笑得很开心,她学会了《钟》。
因为排练总是在下午自修课的时间,他们单独吃饭的次数也变多了。陈星和他站在电子屏幕前,希达问道:“你想吃什么?” 陈星道:“天这么冷,吃砂锅吧。” 他们排在队尾,身后戴着黑框眼镜、留着寸头的男生手里捏了本《语文必修四》。等他从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 背到 “今已亭亭如盖矣”,食堂阿姨探出头来,一脸为难道:“同学啊,砂锅只有最后一份了,你们两个谁要?” 希达和陈星异口同声道:“给她/他吧。” 两人都愣了愣,希达笑道:“你吃吧,我随便吃一点。”
希达买完自选餐,在陈星对面坐下,蓬松的刘海下,露出一双被厚密睫毛覆盖住的棕黑色眸子。陈星看着他一盘子的青菜萝卜,把自己的砂锅向前一推,道:“对不起啊,是不是刚刚排队排太久,连菜都没了。要不你吃我的吧,鸡腿给你。” 希达闻言,静静望着她,眼里升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陈星以为他不好意思吃她的东西,于是道:“没事,一个鸡腿而已。大不了你再请我吃一顿。” 希达笑道:“那我不客气了。”
他啃着她夹的红烧鸡腿,喉咙深处莫名哽咽了一下。陈星见状道:“你怎么了?鸡腿还能好吃到哭?” 希达扒了口饭,含糊道:“太久没吃了。以前妈妈给我做过,不过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 陈星道:“我也喜欢我妈做的鸡腿,不过我更喜欢她做的可乐鸡翅。我在学校里经常想念的。下次有机会,你来我家尝尝看。但我妈老凶我,她可能会跟着不待见你。” 希达伸出小拇指,笑道:“拉勾。” 陈星笑道:“这怎么还要拉勾了?” 希达认真道:“我怕你反悔。” 陈星于是伸出手,两人指腹相抵,她念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