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情(22)

作者:晏从周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中素脱口而出:“可我不想你离开,我想你一直做我的化学老师、班主任,陪着我到毕业。” 江彧面色不变,微笑道:“说什么傻话?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的呼吸仿佛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有一种绝望排山倒海涌来,像蛇缠住她的脖子,几欲窒息。她整个人都抖起来了,戚戚然地笑着,咸湿的眼泪流进嘴里,却比不上心里的半分苦。江彧不忍,弯腰看她,双手覆在她后脑勺上,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涌出的泪珠。他笑道:“怎么哭了?你这样,我会内疚的。” 中素却一把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胸口,颤抖着开口道:“对不起…… 江老师,对不起……”

江彧任她抱着,许久,他欠身拍了拍她的背,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握住中素环在他腰间的手,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胸前一片被泪水浸湿,中素看得天旋地转,两腿发软。她究竟在干什么…… 她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缓缓蹲了下来,把脸埋进膝盖,这才好受一点。天上的云被风吹散,清冷冷的阳光洒向大地,刻下两道寂寞的身影。她莫名其妙生出的感情也让江彧感到心惊,她是他的学生啊…… 他应该怎么规劝?他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又怎么去劝她……

江彧蹲在她面前,微笑道:“你不需要我的原谅,你迟早会明白的。” 他顿了顿,又说:“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这句话在哀叹时光流逝,惜景伤春。可过了很多年我才发现,其实还有另外一种理解。任何失去的东西,都会换作另一种形式回到身边。中素,不必太难过了。”

明明是九月天,中素却仿佛从脚底蔓生出无边的寒意来。一时之间,她没有说话,只是往下掉着眼泪。江彧想替她擦干,似乎意识到了刚才的行为不大妥当。他一直以为中素的心思单纯,可当她隐隐约约揭开内幕的时候,他竟然没由得害怕起来,所以装作若无其事地望着她。卖红薯的老人又推着车走回来了,“番薯!玉米!” 的呼声萦绕在耳边。那样沉默的时刻,能清清楚楚听到眼泪砸在地面的瞬间。中素抹了把眼泪,问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了。” 江彧心里有股气没地方发泄,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却为此又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把手机递给中素,道:“你加我微信。七号我在学校,晚自修的时候你等我消息,我给你上实验课。”

他们一起下楼,到了二楼楼梯口,中素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江彧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中素叫住。他回头,走廊阴暗,两边挂着黑白摄影照片,用橡木框塑封起来。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却像是隔山隔海,看不清楚她的脸。他有点恍然,像午睡刚醒似的,整个人都虚飘飘地浮在空中。他问道:“还有事吗?” 中素道:“你会告诉我父母吗?” 江彧道:“不会。”

中素吊着的心落了地,不会就好…… 不会就好。如果被她母亲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横生枝节。她回到教室,陈星睡着了。她摇醒陈星,凑过身去抱了抱她。陈星被她的举动惊得猝不及防,问道:“你突然抱我干什么?江彧对你做了什么?” 中素笑着转过头去跟秦川提起换座位的事。秦川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他当下便爽快地应了,坐到陈星身边。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三点钟一到,陈星回寝室拿行李箱。她在路上好巧不巧地碰到秦川。他问她国庆要不要出去玩,神情是问询,更多的是期待。陈星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给他,秦川捻开糖纸,簌簌作响,他笑道:“哪来的糖?” 陈星笑道:“军训的时候你给我的呀,你还收了封情书。” 被她这么一说,他的印象渐渐清晰起来。她现在主动提起,是想表达什么呢?秦川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惶恐。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亮,他突然很想吻她,又碍于周围环境,因笑道:“哦…… 我不知道是谁送的。后来我也没收过别人的情书了。总之我全退掉了。”

他弯腰,轻轻刮了下她鼻梁。她却偏过头去,他的手于是落在她脸颊上。秦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希达正朝他们走来。他对陈星说:“我要去上化竞课了,假期见。”

陈星看了希达好久,笑道:“好,假期见。”

同是宦游人I

希达换了身家居服,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喝。他切了一个泰柚装在果盘里。走到二楼,客卧的门虚掩着,希达侧身,象征性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嘉言正盘腿坐在床上打电话。看到希达,她笑着把食指搁在嘴唇上,对他做了个 “嘘” 的手势,再对电话里的人道了再见,把手机扔在一边。希达随手把果盘搁在红木梳妆台上,拉开凳子坐下,边剥柚子边笑道:“在和谁打电话?” 嘉言道:“朋友。” 希达点点头,又道:“我母亲刚刚打电话说加拿大那边临时有事,不回来了。” 嘉言道:“叔叔呢?” 希达道:“他总不在家。” 嘉言笑道:“那不就我们两个了。”

希达撕开奶白色的外皮,露出胭脂粉的柚瓣来。他钩花似的一点一点挑掉底上的橘络,直到只剩下饱满的柚瓣才停下来。他走到床边,捏了捏嘉言的脸,把柚子塞到她嘴里,笑道:“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甜不甜?” 嘉言闷闷地道了声 “甜”,伸出手,希达又向前走了一点,她便环住他的腰,把头枕在他肚子上。希达搂住她脑袋,一只手轻轻拍着,温声道:“晚上想吃什么?” 嘉言松开他,希达便在她旁边坐下。她道:“有什么吃的?” 希达道:“外面吃还是我给你做?” 嘉言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会做饭?” 希达道:“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嘉言笑道:“那你做吧。”

嘉言跟在希达身后,静静打量着他家。她是第一次来,希达在放学后叫了辆车,离学校莫约一个钟头的车程。驶过钱塘江和西湖风景区,市中心晚高峰堵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开了多久,希达终于说到了。天色渐沉,她瞧见一栋栋白墙青瓦的屋子,衬着远远传来的城市灯火,极具古朴。希达帮她拖着行李箱,走了大概五分钟,两人在一道矮矮的拱门前停下。仍是碧瓦飞甍,拱门上方悬一石匾,用隶书篆着 “江南里” 三字。前院左边植一芭蕉,右边植一枫树。水门汀上浮着浅浅的月光,正中摆一青灰色水缸,夏季有荷花植于其中。往里又立一墙,左右各一扇木门。下面白石台阶,凿成镂花模样。希达转动门上的铜把手,这才入了内院。宛若一幅山水画徐徐铺开,每一寸土地都透露着匠心。两排修竹间隐约露出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一栋二层中式别墅临水而建,正门向外悬于池上架起一空地,上设一方桌、两张紫檀椅。池水清且浅,水声潺潺,一道清泉从假山泻下。嶙峋怪石,藤萝掩映,蒙络摇缀,青苔遍布其上。屋外环绕一游廊,游廊尽头接一白石桥,桥畔植一合欢树,落花时节飘零水面,从窗内看去,那水是明艳的红。石桥对岸,又有一玻璃房凌于水上,四面通透,里面大约是喝茶打牌的地方。石桥这头,屋内八扇落地窗依次排开,墙角用竹篱环出窄窄一行空地,希达在里面种满了无尽夏。希达说,花花草草里,他最喜欢这个品种的绣球,能从初夏一直开到仲夏,花季时犹如一片蓝色的海。希达领着她穿过二楼走廊,每隔五步,墙上便挂一幅西洋油画,浓墨重彩的颜色让人头晕。嘉言搭着楼梯扶手往下走,笑道:“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还有这样闹中取静的地方。你家也太有钱了。” 希达笑道:“也不算什么,都是老一辈的积蓄。”

两人穿过客厅,希达的拖鞋踩在木地板上,一路发出 “蹋蹋” 的声音。他拉开厨房的隔门,嘉言玩笑道:“你家玄关比我家客厅还大了。” 希达道:“房子无所谓大小,平时上课的时候,这里也没人住。光有月亮照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还比不上租来的两居室。” 嘉言道:“你父亲不住吗?” 希达没听到,对着冰箱一阵翻箱倒柜,仿佛要把里面的吃的全部搬出来。嘉言因笑道:“够了够了,我们哪吃的完这么多。” 希达 “喔” 了声,从速冻箱里翻出一块牛排,皱了皱眉道:“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东西了。” 说完便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他见嘉言呆呆地立在一旁,笑道:“你怎么了?想喝什么?” 嘉言道:“我都行。” 希达想了想,道:“你们女孩子总说喝饮料变胖,我又不能光请你喝白开水,橙汁要不要喝?” 嘉言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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