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尸一个接一个被打坏,魏婴陷入焦灼,笛声也变得起伏不定,上方的敌军却没有发出欢呼。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跟着聂怀桑来的修士们望着所向披靡的聂明玦,内心不约而同发出这样的疑问。
春风得意的似乎只有聂家人,聂正眼看大局已定,笑道:“宗主思虑周全,不让活人进攻,魏婴就没有走尸用,这下他可翻不出花来了。”
聂怀桑摇扇赶走血腥气,慢悠悠道:“其实魏婴也不难对付,没有新尸,蓝二大约要杀自己人了,死人至少能比活人多抵挡片刻。”
人群中传来稀稀疏疏的笑声,在这肃杀的气氛中,显得分外零落。
大部分人都没有笑的心思。
他们都在想攻下云深不知处后,聂怀桑还会用聂明玦做什么。
蓝忘机陪在魏婴身边,白袖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以这条血痕为代价,他消灭了一只刀灵,但还远远不够。
他看见魏婴满头是汗,引袖为魏婴擦拭汗水。
这个微小的动作暴露了他的身份,蓝启仁惊呼:“你是忘机?”
“是。”事到如今,蓝忘机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取下两片茶色琉璃片,露出淡色眼眸,端然道:“是我,镇守后方的是兄长。”
蓝启仁怔了一会儿,虚脱似地说:“这样也好。”
最后一具可用的凶尸被刀灵五马分尸,血雾弥漫,聂明玦鼻子一吸,扭了扭脖子,发出惬意的低吟,不知是否错觉,魏婴觉得聂明玦的躯体轮廓似乎壮大了几分。
身边可用的凶尸只剩下温宁了,温宁没有征询魏无羡的意见,就跳出了结界,挥舞着铁链,重重打在聂明玦头颅上。
喀啦——
聂明玦的头颅安然无恙,铁链却应声而断。
“温宁!回来!”魏无羡站起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聂明玦一刀斩下,温宁险险避开,头也不回地对魏无羡咆哮:“快走!”
蓝启仁把族老召集到一起,对蓝忘机说:“你们走,我们断后!”
“我断后!你们走。”蓝忘机摇头。
“我活够了,也没有牵挂。”蓝启仁正了正抹额,目光从蓝忘机挪到魏无羡身上,“而你们还年轻。”
魏无羡也摇头,用从未有过的郑重态度说:“叔父,我这辈子活得很凑活,但有些事绝对不凑活。”
蓝启仁还要再说,蓝忘机已飞掠出结界,为温宁挡下了聂明玦一刀,朔月的确是把好剑,挨了霸下一下,仍然稳稳的没有断。
“蓝曦臣亲自出来了!”聂正眼睛一亮,嘿然笑道:“这个贪生怕死,色令智昏的伪君子,这回竟然没脚底抹油?”
“那不是蓝曦臣,那是蓝忘机。”聂怀桑举着千里镜,玩味一笑,“蓝曦臣还是带着金光瑶跑了。”
“没出息。”聂正啧啧道,“姑苏小男人,忒软骨头,这回且看他去何处吃软饭。”
像是对他诋毁的回应,两道剑光划破滚滚黑云,像两道亮丽的流星,坠落于聂明玦身后。
聂明玦此时已经扼住了温宁的脖子,正要扭断,忽然手松了,鼻子一吸,像闻到血腥气的鲨鱼,缓慢地转过身。
“聂明玦!你认错人啦!你的弟弟们在这儿呢!”金光瑶就落脚在聂明玦不足一丈远的地方,挽着蓝曦臣的手臂,对聂明玦勾了勾手指。
聂明玦愤然嘶吼!
吼声如雷,直冲天际,青龙闪电又亮了一亮,照亮了正片山谷,所有妖邪在天光下都无所遁形!
聂明玦本来已经没有视觉了,闪电一亮,竟抬手挡住眼睛,对那光亮极为抗拒。
这个反应更给了金光瑶信心,他嘻嘻一笑,打也不打,拉着蓝曦臣扭头就跑,活像拐大家闺秀私奔的登徒子,金光瑶一边跑,一边还对聂明玦做鬼脸:“来打我呀!来打我呀!打不着!”
聂明玦一旋身,循着金光瑶的气味狂叫着一路直追下天梯,连带着刀灵远离了山门,守卫山门的蓝氏族老终于得以喘息。
蓝忘机、魏婴、温宁担心蓝曦臣的安危,也跟在聂明玦屁股后面跑下山,一串人项背相追,场景颇为滑稽。
悬崖上,聂怀桑把酒杯抛下山崖,一声清冽的碎裂声后,他一合折扇,下令:“攻。”
第30章 枯松倒挂倚绝壁
金光瑶拉着蓝曦臣,穿山越岭几十里地,跑到一片荒无人烟的松林中,这里是整座山的背阴处,此时乌云遮天蔽日,林子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附在树上的夏蝉聒噪不休,把一切自然非自然的声音都遮住了。
金光瑶做了一辈子恶,但一怕黑二怕打雷,再加上心虚神散,蝉鸣在他耳中听着也像鬼哭神嚎,于是紧紧攥着蓝曦臣的手不放。
蓝曦臣侧耳细听动静,并没听见脚步声,也没察觉到邪气,点了符纸照明,两人四顾一番,林子里弥漫着浑浊的雾气,触目所见皆是怪石奇松,别说聂明玦,连只活物都没见着。
金光瑶这两年被蓝曦臣养成了一朵娇花,体力退步严重,折腾许久,脚软头昏,恨不得趴蓝曦臣背上,奈何此时实在不是时候,只得咬牙坚持,并在心里碎碎念叨:“假正经,这事儿后你不让我进蓝家祖坟享受你家的一份供奉,本仙督非化成厉鬼咬死你个死没良心的不可!”
如此一想,他就觉得自己拿命出来玩儿还是值得的,要知道,万一玩砸了,不仅会死,魂魄也会被聂怀桑拿来当成压制聂明玦的工具,他将和聂明玦的魂魄千千万万年的斗下去,也就是说,想和蓝曦臣混个来生再见都不可能。
松林里很湿冷,枯败枝叶下的寒意窜上来,透过靴子底直往脚心钻。
金光瑶抖索一下,脖颈缩了缩,鼻尖儿貌似无意地蹭了蹭蓝曦臣的胳膊。
蓝曦臣从小就被教导要怜香惜玉,爱护弱小,所以不管多混乱的情况,都会格外留份心思关注金光瑶的风吹草动,天长日久几乎成了本能,驯服金光瑶的同时,他也将自己驯服了。
一察觉到金光瑶的恐惧,他就很体贴地说:“不要怕,有我在。”
“我没怕,只是冷。”金光瑶一向自诩枭雄,在自家男人面前露怯,不禁老脸一红,当即把话题转过:“二哥,我累。”
蓝曦臣停住脚步,恰好这时符纸也烧尽了,蓝曦臣抬手,玉白纤长的手指于半空中勾了个圈圈儿,符上残余的月白灵光化成一团和气融融的满月,照亮了方圆数丈的天地,金光瑶瞧着那玉盘一样的满月,心里莫名也圆满了。
他按捺下翘起的唇角,心想:“我可真好哄。”
凑活往蓝曦臣身上一靠,金光瑶东张西望,忐忐忑忑地问:“咱们是不是跑的太快,他没跟上我们?”
“不知道。”蓝曦臣对聂明玦这种凶尸的了解程度也有限,“也许他也在找我们。”
不管如何,聂明玦闻见了金光瑶的味道,一定是不会再去撞云深山门了。
聂明玦无影无踪,蓝曦臣没有放松警惕,一手握着避尘,一手捉着金光瑶,凝神静气和聂明玦玩捉迷藏。
金光瑶灵机一动,解下锁妖袋上的绳结,一缕白烟从袋口窜出,飘近地面,盘旋融为一团白气,又幻化成一只老白獾子,老白獾两眼金芒闪烁,一见便知已成了气候,开了畜生不该开的人智。
老白獾子纵身跃起,呲溜爬到蓝曦臣肩膀上,两个爪子紧紧扒着蓝曦臣的肩上的云朵,片刻不敢离开人类的庇护。
金光瑶“嘿”了一声,心说老獾子挺鸡贼,把黄金地段抢了,那儿一向是属于他的地盘,金光瑶就差没在那片云朵上加盖个仙督大印了。
不过现在不是呷醋的时候,金光瑶戳戳老白獾毛发稀疏的后背,诚心诚意地问:“白老公,你闻闻看,附近有没有邪气。”
野兽的感知能力一贯强过人类,更何况老白獾自称活了五百来岁,法力未必多高,躲避危险的本领绝不会比他的医术低。
金光瑶不怕白大夫不听他的,因为白大夫修炼五百年凝成的内丹正在他手上,这内丹没了,白大夫勤修苦练积攒的修为也就毁于一旦了。
金光瑶对付聂明玦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想办法让聂明玦吞下白大夫的内胆,邪气加上妖气,老天爷闭着眼睛也能把聂明玦轰了。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妖都撑不过天雷,传说中有一两个心地善良,功德无量的妖能够熬过天雷酷刑,内丹上的妖气也会被天雷净化,从此以后就能脱毛褪鳞,修成地仙之体,光荣摆脱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