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岚惊诧地僵住表情,掌下的力道松动半分,温玉后退一步抿着唇角望了他一眼,伤害霍岚并非他的本意,只是他现在没有心思顾及眼前。
大门敞开,温玉迅速迈下楼梯,经过拐角时他还是抬起头,看见霍岚孤零零地低沉脑袋静默在门边,受伤的神情一目了然。
他双手插兜一动不动,面色惨白地盯着一处虚空发呆。
温玉着急忙慌地跑出杏藜园小区,凌晨三点的马路上空空荡荡,四周雾气弥漫,快要下雨了。
过去的一年,温玉的生活如同浸泡在高浓度的酒精里,浮浮沉沉,浑浑噩噩,半醉半醒。这时正巧有一辆出租向这边驶来,温玉歪身坐进后排,车门关闭,一颗雨滴擦着窗玻璃滑出一道晶莹的细线。
但是现在,脚下的路终于又有了方向。
温玉对司机道:“财经大学后门的Jazz酒吧。”
如果是他的话,温玉想,他一定会等在一个能被自己轻易找到的地方,期待着重逢。
城市在浓墨似的夜色中安然沉睡,抵达目的地,温玉从车上迈下来,穿过丝丝沥沥的雨幕,站到浮着一层暖光的玻璃门前,落匀呼吸,抬手轻轻将它推开。
温玉一眼望见秦珏。
钢琴声缓缓流淌,秦珏凝视着早已见底的空酒杯,指间夹烟,正盯得出神。
身侧多了一个人,他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调酒师把手里的那杯樱桃白兰地朝他旁边递去,秦珏这才漫不经心地转过头,耳畔倏然变得安静。
调酒师察觉到温玉的情绪,敏锐地发现或许和秦珏有关,于是麻溜儿地滚去邻桌帮忙,把这一方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酒吧深处的隐秘一角,温玉与秦珏并肩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视线偏移,温玉瞥见秦珏左手无名指根处有一道尚浅的印痕,鼻腔猛地泛酸,为了避免在公众场合失态,他飞快咬住嘴唇,用疼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秦珏悄悄叹一口气,伸过去手捏住温玉下巴,不敢太施力,拇指轻柔地蹭了蹭他的唇瓣:“松开。”
温玉紧拧眉心,默不作声。
“温玉。”秦珏加重语气,“听话。”
温玉缓慢张开嘴巴,垂下眼睫,呓语般呢喃:“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不舍地收回手,秦珏把剩余的半根烟碾灭,心下翻涌得厉害,有些东西就快要失去控制。没过多久,手机亮起,他解锁屏幕点开温玉发来的信息,然后将目光挪向身旁。
“最后一句是什么。”温玉避开秦珏的视线,死死地捏住酒杯,指尖泛白,“告诉我。”
当你听见风声,看见太阳,感受春暖,闻见花开……这是裴泽离别前写给温玉的一段话,随着一束鲜艳耀眼的玫瑰花,一直深埋在他心里。
看着温玉拿手背抹掉眼角的泪,鼻尖儿红红的,秦珏难受地说:“不哭了。”
手腕忽然被一股蛮力攥住,温玉转身朝向秦珏,低头藏起自己哭红的眼睛,肩膀细微发颤,他不停地重复:“是你吧。”
秦珏双腕被他牢牢压制,难以动弹,致使他无法拥抱温玉。温玉向前倾了倾身子,脑袋轻轻撞在秦珏胸口,隐隐的,带着哭腔念道:“裴泽,是你吧。”
腕骨处的力道消失,裴泽却不敢动了,他不清楚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才不会显得莽撞和突兀。
外表依旧沉稳,内心早已溃不成军。
许久过后,裴泽克制地压低眉骨,正想亲吻温玉的头发,没料到温玉竟会抬起脸,张开双臂迎向自己,眼神深情炙热。下一秒,细瘦的双臂环住裴泽脖颈,触感、气味、体温,他们重新拥有了彼此执着的一切,裴泽红着眼,搂紧温玉的身体,心疼地唤:“小玉。”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温玉在裴泽耳边轻声呜咽:“我好想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卷《浮游》·完—
感谢阅读。
深鞠躬。
第54章
天色由黑转至灰蓝,浓雾变成薄薄的一层,雨仍在下,地面积水晕着暖色调的路灯光。
道闸杆抬升,裴泽把车停在离湖滨小区正门最近的一栋居民楼前,凌晨四点,远方天际线隐约走白,温玉跟着他进单元门,迈上一小级台阶,裴泽的出租屋是一层101。
房间内格局单调,设施简陋,没什么家具,窗帘严实地拉着,将光线削弱,模糊了周围事物的轮廓。
裴泽放下钥匙,示意温玉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当他脱掉外套往屋里走时,发现身后的人依旧老老实实地戳在门口,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裴泽转身回到温玉面前,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几秒空白,温玉朝他挪动一小步,额头抵上裴泽肩膀。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嗓音沙哑,温玉难过地问。
“也就两个月。”裴泽抬手揽住他的腰,“没怎么收拾,有点乱。”
温玉搂紧裴泽的背,咬字微颤:“这儿可比咱家差远了。”
裴泽捻着温玉耳垂,轻柔地摩挲,笑了笑:“那差得真不是一星半点。”
两条胳膊死死地缠着人不放,温玉隐忍地收敛情绪,可越是压抑就越替裴泽委屈。他一下下去顺裴泽的背,不得章法地安慰,之后用力攥住对方的衣服,手背青筋微显,像是想要抓回这一年失去的时光。
“小玉。”裴泽一遍遍唤他的名字。
温玉在他肩头蹭蹭眼角:“你受苦了。”
裴泽揉了揉温玉的头发:“还是你比较辛苦。”
话音消失,两个人贴得更近,更紧,心跳碰撞在一起,过去一年温玉生活得有多失落不安,这一刻就有多欣慰踏实。
“你还没回答我。”温玉闷着脸,把眼泪鼻涕全抹在裴泽衬衫上,呜呜地说,“你写给我的卡片,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裴泽悄悄叹一口气:“我昨天刚洗的衣服。”
“以后又不用你洗。”温玉皱皱鼻子,小声嘟囔。
裴泽搂着他左右晃晃,加深唇角的笑容。他用手兜住温玉后脑勺,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拥抱里,然后态度虔诚地告诉他答案,亦如少年时动情真挚的告白:“当你感受到风,阳光,春暖和花香,都是我在爱你。”
他们相拥了很久,久到熹微的晨光渗透屋内,缓慢流淌到脚边,温玉耗尽所有力气想要把裴泽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此生再不分离。
温玉轻声喊:“裴泽。”
“我在。”裴泽立刻应道。
这一晚,如同华而不实的一场梦,旖旎虚幻,温玉忽然不敢睡了,他怕醒来之后只是自己又一次生出的无妄念想,就像先前的每一天一样。
“我每次睡醒都会叫你。”温玉再次收紧手臂,眼泪洇湿裴泽的衬衫领口,“可听不见一次你的回应。”
“没有你的生活太难熬了。”温玉哽咽地说,“这种反复死去又不得不活下去的感觉,我再也不想经历了。”
裴泽是个不太容易感伤的人,哪怕明知对抗裴翰威,剥离掉原生家庭的束缚一定会有所牺牲,甚至被迫要与温玉分别,他也不会轻易落泪。但现在,当听到温玉颤颤巍巍地喘息,连字都念不清楚时,裴泽内心难以自控地发酸发胀,他偏过脸道:“小玉,闭眼。”
温玉知晓他的心思,于是听话照做,下一刻唇唇相抵,熟悉的触感在口腔内攻城略地,温玉哭得愈发汹涌,裴泽久违地探进属于他的领地,用跟温玉磨合出来的接吻技巧,向他证明自己货真价实的身份。
“不哭了。”裴泽吻掉他脸颊上的泪,“一宿没睡,又流了这么多眼泪,眼睛还要不要了?”
“要不要都无所谓。”温玉抽噎两声,整个人树懒似的挂在裴泽身上,踩着他脚背被他提着腰往卧室挪,“都怪它没能让我早点认出你。”
裴泽狠狠地在温玉屁/股上掐了两下:“瞎说什么胡话呢?”
他想把温玉带上/床睡觉,温玉侧脸瞅瞅窄小的单人床,嫌弃地努努嘴巴:“我猜你会让给我睡,你坐旁边守着我。”
裴泽夸他:“小聪明。”
“不要。”温玉果断拒绝,“我要跟你挤一块儿。”
裴泽摇头:“会很难受的。”
温玉变换思路:“那你睡床,我睡你身上。”
叠罗汉一样面对面压在一起,温玉将胸腔里的空气呼出,彻底放松身体,心安到周围的世界都有了更加鲜明的颜色,更多鲜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