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见了。”
秦珏此时仍未理解温玉这句话的意思,他会应声,完全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直到,他从温玉惊慌的眼神中猜到了缘由。
温玉刚才喊的不是秦珏,而是裴泽。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温玉上前一步,“裴泽是谁?”
“我从没跟你提起过这个人,可你为什么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奇怪和陌生?”
秦珏的视线有一刻偏移,然后重新看向温玉,尽管面色依旧沉稳冷静,但温玉还是捕捉到他神情中因欲言又止、纠结踌躇而产生的微小变化。
“告诉我,秦珏。”温玉不愿多做猜测,他现在很乱,乱得不敢相信自己的任何判断。
良久,秦珏像是做完了挣扎,平静地回答:“不是。”
温玉微抬视线,听见秦珏诚实地坦白:“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3章
面对秦珏的答案,温玉茫然无措地戳在原地,喉咙干涩发紧,躲闪的目光无法固定落点,努力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先送我回家吧。”
脑海中频频闪现这几日相处的记忆片段,心里太乱了,思绪难以集中,温玉的状态有些糟糕,他下意识选择了逃避,他不想影响秦珏的心情。
后视镜里灯火灿烂的世界正逐渐远去,是怎么离开游乐园的,温玉记不清了,坐进车内的刹那,疲惫感很快占据身体,令他困倦不堪。
夜深了,杏藜园小区黑洞洞的,仅大门前亮着两盏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照明灯。车停道旁,温玉没动,秦珏无声地熄灭引擎,弯曲左臂架在窗沿上,虚握拳头支着额角,安静地等。
路灯照下一束昏黄,温玉转头,面前是张不算陌生的脸,但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光影交错间,他闭上眼起伏胸膛舒一口气,忽然觉得与现实有种微妙的剥离感,一时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好在,秦珏先开了口。
“已经很晚了。”秦珏道,“回去吧,早点休息。”
温玉呆滞地目视前方,整个人像一团理不顺的乱麻,无数纷杂的情绪朝他涌来,搅得他心慌。
有关秦珏的身份,他想勇敢地问出口,可还是在张嘴的那一刻,被眼睛看见的事实堵在了喉间,怎么都难以相信。
夜色朦胧,温玉垂眸推门下车,隔着风挡与秦珏目光交汇,用眼神道别,往家的方向缓步走去。
他需要时间消化秦珏的话,独自冷静思考,他不会信任别人口中的答案,是与不是只能由他自己去做判断。
回到熟悉的地方,置身安逸的氛围里,温玉才终于归拢思绪,认真回忆今晚以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他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拿着秦珏投篮赢得的小海豹挂坠,一遍遍捋顺它柔软的毛,开始陷入沉思。
起雾了,星星的光辉被掩盖,温玉摁亮手机,盯着屏保中冲他开心做鬼脸的裴泽,指尖轻触他的笑容,尽管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迈进单元门,温玉一步一级踏上楼梯,脚下的路弯弯绕绕,他走得很不踏实。快要接近家门的时候,温玉停在最后一段台阶前,抬头仰望站在高处的人,突然感到一种离奇的荒诞。
隔着浓重的灰暗,温玉撞上霍岚的视线,听见他说:“你回来了啊。”
温玉没接话,低头看着眼前的楼梯一级级走向霍岚,经过他身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霍岚一把握住他手腕,焦虑地问:“温玉,你怎么了?”
“有点累。”温玉继续将门拧开,抬手找到灯光的开关,换好鞋对霍岚道,“我去睡觉了。”
他的神情平淡,态度冷陌,背影像在逃离什么,霍岚内心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紧张地说:“那我在客厅守着你,有事叫我。”
掩合的卧室门框出一个独立的空间,世界倏然清静,温玉背靠门板盯着地面停顿良久,走到矮几前拿起两本厚厚的相册,转移到床上一页页翻开。
裴泽走了一年了,对温玉来讲,无论这个人是生是死,他的样貌永远深刻于心,彼此灵魂交融,他们早已不再是孤立的个体。
各种各样的神情映入眼帘,每一种都是裴泽,温玉此刻本能地排斥蹿进脑海中秦珏的容貌,他不愿让裴泽变得不再是裴泽。
身体的“感受”由视觉、听觉、触觉带来,视觉最为直观,它可以轻易操控接收者的心情,并迅速固定对某个人的印象,随着接触和交往的时间层层加深。
所以对于两个相爱的人而言,要比朋友乃至亲人,更难适应视觉上产生的冲击和变化。
两个人“像”是一回事,若真的“是”同一个人,温玉需要颠覆的东西太多了。
不是的,温玉嘴唇微动,下意识默念,秦珏不会是裴泽。
可是……
他把视线挪向门口,蹙眉疑惑,当初为什么能很快辨出霍岚不是裴泽,是依据的什么?温玉仔细回想从见面第一天秦珏带给他的所有感受,与裴泽相似到分明就是同一个人,怎么却不敢认了呢?
相册翻到接近末尾的部分,其中的一张照片,温玉右脸整片泛红,迎着寒冬的阳光没心没肺地笑着,傻得天真烂漫。他定了定神,放空的大脑突然闪回去年在月冬公园滑雪橇,自己蠢到磕伤脸的画面,那时他是这样问裴泽的。
“假如我真的破相了,变得不好看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心脏陡地一悸,温玉记得裴泽的回答是:“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依然会不减昨日地去爱你。”
他明明就在身边。
温玉滞住呼吸,恍然间,秦珏的身影正慢慢替代裴泽的模样开始占据记忆。
如果视觉会影响真实的判断,温玉抬起头,面朝窗户闭上眼睛,将相册揽进怀中,用心去感受与秦珏的每一次相处——
想见你不是因为默契,而是我们早就认识,即便换了皮囊,依然彼此吸引。
最爱喝的酒是樱桃白兰地,不可能单靠唇上残留的味道分辨出来,而是秦珏原本就熟知温玉所有的喜好。
十一点半到的家,现在才要睡觉吗?
秦珏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们以前的生活作息极少熬夜到凌晨。
“服务员,麻烦给支叉子。”
并非是观察力太过缜密,愿意纵容温玉陋习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人。
宇辉大厦的地址根本无需查询,温玉工作的地方曾是秦珏生活的三点一线,必不可少。
投篮时独有的小动作,绝不可能是两个人撞了相同的习惯。
秦珏说,他每一年都会到月冬公园去看紫罗兰花田。
“你这么漂亮,我还以为你是学艺术的呢。”
“你这么漂亮,我当你是隔壁艺术院校的学生呢。”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总有一种久别的温柔。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意外。”
五指向掌心微微蜷缩,温玉睁开泛红的眼睛,一模一样的嗓音在耳边轻声念道:“玉珏的珏。”
他抱住脑袋加深呼吸,这时才真正理解那句话的含义:“你没有背叛他。”
月夜沉寂,清风撩动窗帘,温玉抚摸着相册封皮,努力平复过快的心率,喃喃自语:“真的是你。”
他不再存有任何怀疑和犹豫,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拉开屋门,不与霍岚对视一眼,急躁地绕过沙发奔向客厅门前。
“都快三点了,你要去哪儿?”先前种种不好的预感还是避无可避地得到了应证,霍岚慌张地跟上去,“我送你。”
“不用了。”温玉潦草答话,只来得及把手机揣兜,匆忙地一塌糊涂。
“温玉。”霍岚立刻捉住他的手,语气充满恳求,“你才刚回来,这么快又要走吗?”
温玉右手摁下门把,垂着眼,没有回头:“霍岚,我得去找他。”
一句话,瞬间让霍岚跌落走投无路的境地,心脏狠狠一颤,手上的握力猝然加重,他无助地低声请求:“你可不可以……别丢下我。”
打开的门随即撞合,霍岚拨正温玉肩膀,迫使他看向自己的脸:“答应我。”
温玉偏头说:“让开。”
霍岚被温玉从未有过的冷漠决绝激出了怒意,沉声质问道:“你还记得曾经对我承诺过什么吗?”
如果可以的话,温玉不愿与这张脸对峙,他忍下复杂的情绪,一字一句对霍岚说:“我不想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