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把眼珠移向温玉,唇角上扬,羡慕地说:“小玉,你很幸福。”
温玉停下动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陈明十指交叉置于腹部,微阖眼睑,面色惨白地陷入回忆:“裴泽能为了你跟家里闹翻,拒绝出国深造,被他爸打成那副样子也无所谓。为了避免让你担心,一个人跟宾馆住了半个月,等伤口结疤才敢回学校,我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他。”
陈明喃喃自语道:“我他妈就是个怂逼,反正我是做不到。”
温玉身体在裴泽视野中明显一僵,裴泽猛然蹙眉,沉声提醒:“陈明,你喝多了。”
陈明确实醉得不算清醒,仍在咕哝着话:“这么一对比我好像根本不爱叶阳,我始终不愿意为他做出牺牲和改变,所以我现在这么难受简直就是个笑话,痛苦给谁看呢?谁让我当初不够勇敢呢?”
温玉垂下眼睫,拢紧拳头。
“裴泽能为你跟全世界对着干。”陈明吸吸鼻子,“我要是能有他一半的勇气,说不定叶阳就能跟我一辈子了。”
“毕业时他问过我,如果愿意继续和他在一起,他可以什么都不要,跟我一条道走到黑。”
“他会结婚是因为不想再找别的男人,既然怎么样活着都是煎熬,不如让父母过得顺心一点。”
伤感被酒精放大,在内心翻江倒海,陈明思绪大乱,倏然弓背,椅子腿在地面拉出一道刺耳的尖音。他捂住脸,不管不顾地倾诉,废物一样的哭泣:“我是个胆小鬼,我对不起叶阳,我可真他妈操/蛋啊。”
包厢内静得落针可闻,裴泽始终沉默,温玉平缓呼吸,抬手轻拍陈明后背,顾准一杯接一杯饮闷酒。漫长的呜咽过后,陈明邋遢地抹一把脸,整理好表情,收拾好心情:“哎,丢死人了。”
他用力抓了抓温玉肩头,视线从他脸上滑向裴泽,艰难地笑着说:“你俩好好的,一定得好好的。”
四人乘电梯下楼,彼此肩搭着肩,站在千禧饭店大堂外吹冷风,陈明醉得东倒西歪,很快不省人事。半小时后,裴泽叫的代驾到了,顾准拖着陈明回家住,送走他们,温玉被裴泽揽进怀里,暖着脸庞,钻入途锐后座。
返家途中,温玉一言不发,全程面冲窗外,看寒冬飘雪,由稀松到密集。开回杏藜园,停至三号楼前,裴泽下车送走代驾,拢紧西服外套,踩着薄雪迅速抽一根烟,搓着手将车门再次拉开。
“小玉。”裴泽轻声唤道,“该回家了。”
温玉半张脸埋在围巾下,眼廓微红,不作答。
裴泽深深地叹一口气,弯腰坐回车上,逼仄空间内仅余两人不规律的呼吸,窗外雪势渐猛,没多久,在引擎盖上积了厚厚的一垫。
耳际一痒,温玉缩起脖子,终于望向裴泽,听见他说:“别让我担心。”
耳骨被他揉软,温玉垂眸去抓裴泽左手,卷起袖口,露出小臂上一条深刻的伤疤,后背还有两条:“这不是摔出来的伤,对吧?”
裴泽疲惫地揉揉太阳穴,隐瞒实情这么久,到底还是让喝醉酒的陈明吐了个精光。
“你爸他……”温玉紧咬后牙,才勉强止住眼泪,“怎么下得去手啊?”
裴泽用右手捧起温玉的脸,指腹滑过他眼下,极轻地揉捻他的眼角:“我们不提这个了,好不好?”
温玉不听:“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已经和家里断了关系?”
见裴泽缄默,他继续问:“万一以后你爸要求你回去,你会……”
裴泽立即打断他的话:“不会。”
温玉鼻腔酸涩,双手抚摸着裴泽的左臂。
“小玉,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裴泽软下语气,“我不可能离得开你,你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温玉把眼睛压在他胸口,发狠地攥紧西服,光滑布料显出几条不规则的褶痕:“可我害怕,裴泽。”
裴泽从来不与温玉提及家里的事,唯恐他会有眼下这种令他措手不及的反应,亲吻也好,拥抱也罢,似乎没能起到半分安慰的作用。
温玉心思敏/感,总爱胡思乱想,裴泽犹豫良久,缓慢贴近他嘴唇,缱绻的触感很快演变成激烈地攻/占,这才成功转移温玉的注意力。
车厢慢慢有了不一样的温度,玻璃窗上蕴出氤氲水雾,纷飞的雪花藏起隐秘一角的亲密,裴泽放/倒温玉,解开他的围巾,然后是羽绒服,借由一丝稀薄的光亮,打量毛衣下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羞而发颤的身体。
裴泽心性沉稳,处事冷静,只会在温玉身上丧失理智。六年了,两具身躯究竟有多契合,非但没让情/事褪去热度,反而如罂粟般上瘾,一次比一次更致命。
温玉张开双臂,急切地迎接,金属扣“啪嗒”作响,一番狼狈地折腾,裴泽搂紧温玉,用肩膀堵住他唇齿间发出的细微声音,在他耳际温柔地说:“小玉,相信我。”
温玉的瞳孔不聚焦,意识被撞得七零八碎,额间布满汗水。裴泽拂开他湿/漉/漉的刘海,一阵绵密地亲吻过后,他虔诚地向温玉保证:“别害怕,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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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温玉半梦半醒地在裴泽怀里蠕动了一下,很轻地打了个喷嚏,彻底醒来。
“受凉了吗?”意识还未清明,裴泽低沉的嗓音先一步传入耳中。
温玉摇头,往裴泽脖颈上蹭了蹭一脑门的汗:“没有,很暖和。”
车外飘散着鹅毛大雪,凌晨两点,周遭漆黑又寂静,路灯投落的昏黄被覆在车窗的积雪隔挡,光线稀释得仅剩一片浅淡的融亮。
温玉后背盖着羽绒服,长腿裹着裴泽的西服外套,由于两人贴得紧,即使裴泽四肢裸/露在外,也丝毫不觉得冷。
温玉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安稳地入睡,裴泽确实有些惊讶。平日里,温玉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说他有轻微洁癖也不为过,衣服洗得勤,常换被单,家里的每寸边角缝隙都被他打扫得一尘不染,可眼下的境地,无论是车厢内还是两人身上,凌乱,狼藉,他却破天荒地熟睡了四个多小时。
“怎么没叫醒我?”温玉揉揉眼睛,抬眸去看裴泽,“我这样压得你多不舒服啊。”
“你这点儿重量。”裴泽右手按住温玉后背,防止他坐起身时衣服滑落,“长胖个五六十斤再说这话吧。”
即使把驾驶位与副驾驶座椅往前调到头,两个大男人塞在后排依旧拥挤,裴泽给温玉套好羽绒服:“身上全脏了,简单包一下,赶紧回家洗澡。”
“不脏。”温玉滑紧拉链,将围巾绕在裴泽脖颈,“都是你的,我不嫌你脏。”
推开车门,满目白皑皑的雪色,积雪已然没过鞋面,温玉来了精神,甩着胳膊想往草坪上蹦跶,被裴泽拦腰抱上楼,听话地钻进浴室。
在厨房泡好两杯驱寒的姜茶,裴泽端去卫生间盯着温玉一口不剩地喝完,然后和他一起洗澡。热烫的水流缠绕两人的身体,温玉顶着一脑袋泡沫帮裴泽抓背,轻声说:“睡醒了我想去月冬公园滑雪橇。”
一下雪温玉就激动,裴泽应道:“好。”
躺在床上早已没了困意,许是心里惦记着滑雪太兴奋,温玉翻来覆去找不到舒服的睡姿,最后往裴泽身上一翻,勉强老实地趴到天色蒙亮。
裴泽还没醒,温玉心切地爬下床,想找件宽松又保暖的衣服穿,方便他去厨房做饭。打开衣柜,一摞冬服下面压着一件白绒绒的海豹睡衣,温玉记得,这是两人第一次旅行时裴泽买给他的,原本挂在拉链头上的小海豹玩具被他当成了钥匙坠,揣在包里整天不离身。
虽然洗过几次有些缩水,依然很合身,温玉想起裴泽曾告诉自己喜欢这件睡衣的原因,“拉链可以一拉到底,脱起来比较容易”。
温玉:“……”
温玉的厨艺遗传母亲,小时候弄堂里就属他家做饭时飘出的烟气最香,他经常搬把小凳子守着灶台看母亲变着花样炒菜,不用她教,天赋使然,温玉十岁已能独立掌勺。
虾仁蛋羹配培根蚕豆,再来一碗猪蹄山药粥,裴泽被饭香勾醒,坐餐桌前边吃边在心里默语,比起自己的桃子酱抹面包片,以后还是专注洗碗吧。
裴泽极少穿厚衣,再冷的气温,最多往风衣里添件毛线衫。他总比温玉换衣服的速度快,于是陷进床边的懒人沙发里,右手食指支着太阳穴,从后面欣赏温玉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