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哭,连云起都跟着慌了起来,忙把我揽在怀里轻声哄着。
我在云起衣襟上胡乱抹着鼻涕眼泪,抽噎道:“我以前从来都不哭的,真是的,怎……怎么一到长安城,就开始哭个没完没了,实在……实在太丢人了。”
魏王妃在一旁用帕子抹着我的两行清泪,哄道:“乖,不丢人,哪里丢人了,姑娘家就是要柔柔弱弱的,受了委屈就是要哭给别人看,不然要男人干嘛!”
说罢瞪了一眼云起,又抬手想打他。
云起:“……”
我被她的动作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脸上担忧的神色这才缓了缓,拉过我的手笑道:“小筠儿,你吓死我啦,方才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我缓过劲儿来,难得这般小女儿家扭扭捏捏的姿态,不好意思道:“您这么担心我,我……我是感动才忍不住哭的。”
说完自己都觉得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却没想到魏王妃听罢愣了愣,突然没由来得红了眼眶子:“这傻姑娘,怎么这么傻呢,这些年是受了多少苦啊,得我几句平白问候就能念着我的好,怎么哭成那样,穆千山那个没谱的东西……”
见她气势汹汹作势要骂师父,我吸了吸鼻子赶紧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没受什么苦,就是没遇到过您这样,像……”
像言清和小胖他们的娘亲待他们一样待我的人。
可这句话我实在不敢说出口,魏王妃念在云起和上一辈故人的面子上对我好,我绝不能得寸进尺。
我偷偷地瞄了一眼云起,一向热衷于调侃我的人难得今日没有动动他那张金贵的坏嘴巴说一些欠揍的话,遂堪堪放下一些心来,还好他不知道方才有一瞬间我竟然贪恋得想霸占他的娘亲。
其实我不大懂他们这些有娘的人看到自家娘亲哄别的孩子是什么感受,说实话,应该是不能忍受的吧,即便云起喜欢我,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魏王妃见天色不错便辞了马车,一行三人并排走在长安大街上。
她兴奋地从我手中接过那个装着洗骨须弥的匣子,左看看右看看,嘴里不情不愿地念叨着:“苗翠花这回还算是靠点谱,总算做了件人事儿。”
我心说人家做的人事儿多了去了,儿子都给你了,您可别再计较了。
街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魏王妃还在嘀嘀咕咕念叨着太后,好一句坏一句的,我靠近她眨巴着眼小声道:“虽不知此前您入宫与太后说了些什么,但洗骨须弥这种绝品都能搞到手,还是您厉害,太后不及您啊。”
真的,我这是情不自禁地狗腿,绝对不是有意狗腿!
魏王妃听罢眼睛一亮,挎着我的胳膊哈哈大笑,坚定道:“筠儿,你我姐妹相称吧!我们真是太志同道合啦。”
一旁的云起面无表情地指着我道:“不好意思,恐不能如您所愿。她日后与我一拜高堂时,可是要奉您一杯高茶,与我同唤一声娘亲的。”
魏王妃一听倒是更来劲儿了,停下脚步拽了拽我的衣袖,眼里充满期待:“对对对,要叫娘亲的,筠儿,快提前叫一声让我过过瘾。”
我忽而愣住,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还会有机会说出这两个字,云起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看我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幸灾乐祸道:“我也想听。”
我转头看向他。有一瞬间,我觉得方才我那些别别扭扭没有挑明的情绪他都是知道的。
只是……这实在太难以启齿了,十八年来,我从没叫过“娘亲”这两个字,于是再怎么努力地张嘴,也还是实在叫不出口……
魏王妃看我有点紧张,急忙安慰道:“不打紧不打紧,成亲那日再叫也不迟,那时候呀,会有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姑娘凤冠霞帔,跟云起行完三书六礼,拜过高堂天地……等气氛到了,自然就叫出来啦!”
我鼻头一酸,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嗯!”
“呀,怎么又哭啦,这眼泪跟六月雨似的说来就来……云起,都怪你!”
“……无缘无故,你这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怎么过分,就是怪你!”
“怎么又怪我,方才不是已经怪过我两次,这次按理得换个人来怪吧?”
“哦,那怪你爹吧!”
云起点头,“我看行。”
长安街东市一如我初来那日,人群熙熙攘攘,亭台楼阁之上,学子们吟诗作画,畅谈治国□□之制,铁铺子叮叮咣咣响个不停,小七他娘依旧追着小七满大街跑……明明一载之隔,却恍恍惚惚犹如昨日。
昨日所历太多,让人不由得感慨,能站在时光正正好的长安城里,果真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
原来真当过尽千帆之后,才懂了终南山僧人那句,平凡着已是万幸。
春去秋来,已过十八载,才懂了人间有味是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