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有这样的心理,也不纯属迷信,自从七皇子亲口说出念珪非他所害之后,我便不似以往那么难过,总隐隐觉得她还好好地活着。
季海低声道:“公子,宫里传来消息,圣上驾崩了。”
我有些吃惊。
云起听罢倒是没什么表情,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只吩咐道:“嗯,递个信儿给魏王。”
季海点头正要离开,不料亭外草丛里突然窜出个人来,惊呼道:“圣上驾崩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看了一眼头上插着一堆草,脸上也涂了几道绿印子的魏王妃:“……”
云起:“……”
季海:“……”
最后还是云起率先打破了寂静,“你这个打扮……解释一下?”
魏王妃随手拨弄了两下她满头的杂草,眼神飘忽不定,心虚道:“就,就路过一下。”
听罢,三道写着“不相信”的眼神齐齐看向她。
她摆了摆手,嘟嘟囔囔道:“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嘛,自打小筠儿身子好了些许之后,你们三五日都不见面,也没人提成婚的事情,那我肯定着急嘛,以为你们之间生了隔阂,所以跟过来藏在花丛里……看一眼,真的,我就只看了一眼!”
云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道:“随我进宫一趟。”
魏王妃听罢跳出一丈远,“不去!我不想看见苗翠花。”说罢又转头看了我一眼,低头盯着鞋尖不好意思道:“小筠儿,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什么奇怪嗜好的,咳那个,以后我保证不偷偷了,唉,你不会嫌弃我吧……”
她回京不久,不太了解我和云起的相处方式,人前云起一如既往地毒舌于我,我也经常白眼相赠,我知道她确实是担心了的,便笑道:“没事啦,不用担心,云起虽然一向变态,但我心胸宽广不与他计较,我们一直都好着呢。”
魏王妃一听甚是高兴,拉着我点头道:“嗯嗯,那苦着你了。”
云起:“……”
最后,魏王妃又在云起的威胁下不情不愿地进宫去了。
第八十四章
玉露凋伤枫树林,寒意渐浓。
自打上次从宫中回府,魏王妃整个人总是蔫蔫的,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我一度以为她在宫里被谁下了毒,遂有些担忧地询问云起此事,但云起近日实在忙乱不堪,国丧之事,新帝登基,他一步一步都得走得妥妥当当,位极人臣,当尽臣子的本分。
他似乎有心想解释给我,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笑道:“无碍。”
很显然,这句“无碍”算得上是十分敷衍了,但恐怕真正的缘由实在不便告诉我,我便也没有再问过。
我猜,魏王妃大概只是吵架没吵过阑妃娘娘的缘故才不开心的吧。不过依着魏王妃藏不住心事的性子,怕是过不了几天便会向我吐诉心肠。
果真,在一个浓雾茫茫的早晨,我正像往常一样坐在湖心亭,琢磨着怎么趁桃子不注意倒掉碗中的药汁,魏王妃梨花带雨地前来,一把将我搂住,嘴里含糊道:“小筠儿,对不起。”
我身子一僵,想着莫不是府上入不敷出要将我卖掉的意思,还未待我转过神来,便有一个着宫廷服白面太监模样的人向我做出了“请”的姿势,方才我只顾着看哭哭啼啼的魏王妃,倒没注意她身后还跟着一人。
直至此刻,我被人带着穿过巍峨的宫墙,穿过御花园的小道,“翊坤宫”三个大字赫赫然映在眼前的时候,我依然愣着神无法思考。
见我停下脚步,白面太监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温声提醒:“叶姑娘,太后已恭候多时。”
我歉意地点了点头,赶紧跟在他后面进了宫殿。
这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太后是雍王……哦不对,现在应该说是新帝,太后是新帝的母妃,也就是阑妃娘娘,可她实在与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此时为何单独召我进宫?难道说她吵架没吵过魏王妃,气不过故而拿我出气?不对啊,按理说不应该找云起才更解气吗。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白玉台阶上方传来一道说不上威严但也不温热的声音:“你可知道,哀家为何宣你进宫?”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入耳的声音冰冰凉凉,冷冷清清,是上位者的姿态。
我低着头在心里大胆诽谤,我咋个知道,难不成因为你闲得发慌,所以想要杀我玩玩。但嘴上还是恭敬地回道:“民女愚钝。”
她扶着眼角轻轻地笑了一声,我用余光扫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女子,顿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披罗衣之璀璨,珥瑶碧之华琚,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我顿时觉得我人生的前十八年有点误解“雍容华贵”真正的意思了,我甚至觉得,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是为她所写。
想着想着,我便有些大胆地直视她的容颜,她脸上的肤色泛着微粉,明明美到极致,可不知怎的我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魏王妃那句“她就是一只珠粉戴饰的圆润的猪”,便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我意识到自己愚蠢的举动惊恐地望向上方时,她却并没有因我的大不敬之罪动怒,只好奇地微微探着头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解释方才的行为。
我堪堪呼出一口气来,复而又尴尬至极,总不能说“你长得像一只粉红色的猪吧”,那真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五马分尸的。
太后见我不语,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端庄过了头,便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她捻了捻手指轻笑道:“你也不必拘谨,都是要做哀家儿媳的人了,哪有这么生分的,快走近些让哀家好生瞧瞧。”
等等!
我大惊,一股热流窜上心头,顿时也顾不得礼仪什么的,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要嫁的人是云起。”
不是雍王啊!不对……不是皇上啊!
虽然我急声说明有可能是她搞错了情况,可是谁来解释一下,她为什么还在笑。
实在太可怕了,云起,你在哪里啊,我好害怕,为什么那个美丽的女人笑得那么开心,她是不是有什么怪癖之类的,就喜欢看别人六神无主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真是欲哭无泪,想着要不要以死相谏。
待她终于笑够了,才朝我招了招手道:“方才,我说的也是云起啊。”
太后一向端庄贤淑,乃国之礼仪典范,竟然刚刚用了“我”这个称呼!等等……这个好像不是重点。
于是我更加迷茫了,张大嘴巴望向她。
太后理了理衣摆,轻快道:“此前听闻云起心悦一位女子,有趣得紧,如今一见,果真如此,你这些能逗人乐的表情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甚是无语,她此般噎人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欠揍的云起。
不对!像云起吗?还是……
有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里炸裂开来,我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人。
难道说……
宸妃闺名唤若然,姐姐魏王妃闺名如然,以前我尽以为魏王夫妇给云起取小名“然儿”是因为怀念已逝去的宸妃,现在想来也许只是随了魏王妃的名讳取的昵称而已。
当初在岭南的时候,我成了傻子小兮,雍王便也未曾防着我,一次无意听他给云起说,阑妃让他打小便带着一块刻着“若”字的玉佩,不可为外人视之,也从不允许他取下来,说是可护他一生平安,想必这才是真正怀念宸妃的用意。
还有魏王妃,虽然平素里看起来一副看不惯阑妃的样子,但她向来是个大度的人,断不会单单因为幼时的误会怀恨至今,以至于每次提起阑妃,她都要骂上一番。细细想来,魏王妃应是偶然得知了云起和雍王真正的身份,又不得找人言说,憋在心里又不痛快,才屡屡不爽于这个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曾经的阑妃娘娘,当今高高在上的太后。
端坐在位上的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也不藏着掖着,脸上依然保持着不变的笑容:“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不愧是穆千山那个狡猾的老东西带出来的徒弟,没错,二十年前那个本应该随着宸妃姐姐葬身火海的三皇子,不是云起,而是当今圣上。”她顿了顿,又道:“云起,是我怀胎十月所生,真正的二皇子。”
原来如此,其实我早该明白,只是这个事实……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