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什、什么……云起坠崖?
我心里一沉,耳朵嗡嗡作响,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扶着身后的大树干才堪堪稳住,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的缘故我的指节十分煞白,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
她冷笑道:“不知道什么?他落崖重伤?还是因你三番五次晕厥?那现在知道了心里滋味如何,如今说走就走,一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你凭什么……凭什么要如此糟践他!”
我真的不知道,那时我还未掉下崖底便失去了意识……云起他,竟然随我一同落崖了?他明明还是以前那般不可一世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受过伤的样子,我从来都没有留意过……
风乱舞,不知乱了谁的心绪,我用手捂住脸蹲在地上,泪水从眼角处渗了出来。
我这个人,当真是糟糕透了……
第六十八章
此前我心里有气,醒来后不愿与云起推心置腹说心里话,甚至连为什么要走也瞒着他,他大概真的以为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吧,其实我早在云起号令十八方诸侯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去七皇子那里偷兵符。
京城兵变,如今已然是七皇子的势力范围。若一月之后各诸侯王会娶城门口得知兵符实则在七皇子手中,岂会继续听命于雍王?自古以来,各诸侯王只听命于兵符行事,不为任何人动兵,那时各路兵马齐上长安,敌友只在一念之间,人心险恶,云起想要以身犯险,我还是……心疼了吧。
我没有别的本事,只有轻功无人能及,七皇子绝不会料到我会去偷兵符,做起来倒也不是太难。若能凑成此事,上天会不会看在我为天下苍生的份上,让我多活几年呢?如若不成,大不了就是一死,我终将也是要死的人,挺划算的差事。
此事我只与师父打趣的时候提过一次,他以为我是闹着玩的,只吹胡子瞪眼地讽刺了我如今这破烂身子啥也干不成一番,倒也没当真。
突然,肩膀传来一股刺痛感,我低呼出声。
抬头一看,沈秋磬手执银镂匕首划过我肩膀,鲜血从衣衫里渗透出来,染红了一片。她像是清泠初冬里摇曳着的霜花,明明风一吹就会倒,却偏要强势地笑出声来,眼眶湿润道:“疼吗?你这个人根本不知道疼。”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
她怕不是疯了吧,我与云起之间纵然有再多的说不清,又关她大爷的哪门子事了!她这是做什么,以为自己在替天行道吗?真是让人火大,她凭什么把自己放在众生之上的位置,以一种世间大义的姿态来告诉别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毕竟又不是我,不能同我感同身受,既如此,又有什么资格用她的平生所历对我评头品足。
正当我在脑子里全方位问候沈秋磬全家的时候,但见远处白衣飘然,化作一缕怒风向我奔来,我看着云起越来越近的身影,真想活活把沈秋磬给掐死。
如今被她这么一闹,云起再能答应我出去散散心就有鬼了。
沈秋磬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给自己封了个菩萨的头衔,人家什么事她都要管上一管,还以为自己旁观者看得多清似的。这下好了,还没出扬州城就被人刺了一刀,云起肯定是不会再放我出去了,那我不出去怎么偷兵符?不偷兵符怎么以此令诸侯?
我在心里骂骂咧咧了一会儿,待冷静下来又一想,这似乎也不能全然都怪沈秋磬,毕竟在她看来,我自私自利不说,叫云起平白替我吃了不少苦头,终了还负了云起,好像确实挺可恨的。
“想什么如此专注,都不知道疼了?”脑袋上方传来一声冷哼。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身处榻上,听到云起问话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很不好看也没敢搭话,只默默盯着大夫给我处理肩上的伤口,好在并不深,还好沈秋磬没有丧心病狂到朝我胸口捅上几刀,也许我该感激涕零一下。
须臾,一众人退去,云起负手立在床边,面色阴冷,致使空气中的温度一降再降,我心虚地闭上眼睛,悄悄地把被子盖过头顶。
他注意到我的举动,走至榻前敲了敲我的脑袋,伸手拉下被子重新给我盖好,冷冷道:“怎么不能耐了?”
我有些委屈地回道:“没你能耐。”不过话刚说完又回想起方才沈秋磬那番话来。
坠崖那时我失了知觉,对于云起同我一起落下崖底掉进深潭的事没有半分记忆,他亦从不提口,倒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我看着他熟稔地掖被子的动作,不自觉伸手去蹭他手臂内侧的疤痕,“云起。”我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
“听说你之前与我殉情来着。”
“……”云起眉头狠狠地跳了几下,有些无语,“谁告诉你我殉情了?”
闻言,我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并未搭话,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却也撒不出气来。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自持冷静,又惯会洞察人心,万事都琢磨得透透的,表面上却云淡风轻,从不叫人看破他的心思,但我总以为自己是有些不同的,起码他心之所想是该让我知晓的,可他事事都叫我莫要担心,他自有分寸,真的是让人十分恼火。
现在又是如此,他道:“我做事自有分寸,那陡崖虽高,我却能借力……”
我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误食了炮仗,总之就是十分容易火大,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子,气呼呼打断道:“自有分寸?你且说说你有什么分寸,当真以为自己是万能的神明,跳下去不会死反而能飞升上天么,怎么,你当你是来这凡间历劫来了,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命?”
“……”
我心气难平,又难得神情如此激动一次,见他不言语,便越说越起劲:“那时在岭南也是如此,你对我态度不好,我知道你有心事便不与你计较,可你事事都不愿意告诉我,当初你既问我愿不愿意与你一世安好,那我自认为此后荣华富贵也好,风波险恶也罢,沧海桑田你都是要与我相守共度的,而你呢,你把心思藏的好好的半分不叫我知道!你当我是什么!”
伤人的话脱口而出,我才蓦然发现自己的怨气如此之重。
云起眉头紧皱,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似乎心中也有着气,末了嗤了一声,冷冷道:“那时七皇子借二十年前北辰宫一事步步紧逼,我未能如了他的愿,他已对你起了杀心,又正逢雍王传来密信,言皇上为行永生不灭之术蠢蠢欲动,似对穆先生与你不利,虽说我摸不准皇上的手段,但依着皇家的作风,一旦上了汤山取药,你且自己说说,你还能不能完完整整地走下来!皇家心思,你又懂几分,你要我那时如何不拦着你!”
我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边气势汹汹将脑袋钻进被子里边道:“凶什么凶!你总是这样,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自以为能把诸事安排得妥帖顺当,却从不与我推心置腹,我就问你一句,你那时为何不肯告诉我这些!”
云起重重叹出一口气,沉默不语。
我虽然面上哭哭啼啼,但仍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的动静,半晌,他才缓了语气道:“你认为我说了,你那时当真会听?”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身子突然一顿,不免有些愣住,是了,我怎么会听。
依着我的性子,即使那时他实言相告,我也自是不会听。
太过信任自己的人,从来不知道百密必有一疏这种事情。我一向对自己的轻功十分自信,飞檐走壁这等小事,还是不大放在眼里的,所以那时去取药引子,我觉得也并非什么难事。
如今回想起来,还真的是,怎一个尬字了得……
第六十九章
我逞能去取药引子,不但自己没有功成身退,弄坏了身体不说,还叫众人为我时时担心,我自知大难不死,也必定活不长久,因此每日咯血也咯得欢脱,可是师父他们一看到就都十分不高兴的样子,到后来我也不敢在人面前咯血,都是偷偷地跑去别处。
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心里愧疚,嘴上却还是不服气道:“既然当初取药凶险,你拦着我,可为何却答应沈秋磬一起去汤山,你这分明就是觉得她比我能干,否则你为何不也拦着她!”
云起听罢明显愣了一下,疑惑道:“她犯不犯险出不出事的,关我什么事,取药一事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我拦着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