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个月中,栗海棠有诸葛弈陪着巡视自己的三座城池,也如愿住在安丰城绵宁大宅,且见到当初拒她门外的鬼卫们。
诸葛弈大笔一挥,这二十名鬼卫送给她,尽管她收得不情不愿。
从安丰城的绵宁大宅回到良和城的老谷宅,栗海棠亲自下厨宴请元煦、莫容玖、栗君珅和程澜之后,便领着青萝和兰月躲进书房里忙着她的事,诸葛弈则与吴老家主商议良和城、良平城的“合城”之事。
书房里,画桌上铺了十几张画纸,栗海棠执笔勾画一座七层的玲珑宝塔,效仿诸葛弈的绘技仅以墨作画。
冷肆站在桌子的另一边,说:“可惜我晚了一步,安丰城的孟宅被他买下,如今地契在他的手里,需得你亲自去讨要。”
“孟善人有后代吗?谁卖掉的宅子?”
栗海棠润了毛笔,专心致志地描绘玲珑宝塔的顶层。飞檐挑角、龙兽坐脊、风拂梵铃,将她脑海中最庄严瑰丽的佛塔浮于纸上。
冷肆双臂环抱,说:“他的心思动得真快,佩服!”
栗海棠莞尔一笑,勾勒出最后一笔梵铃,说:“在杨氏族的老爷们忙着内斗夺权之际,师父抢先买下安丰城最大的宅院,不仅能安定城中百姓们的心,又能巩固安丰城的势力,何乐而不为呢?换作是我,会下手更快些。”
冷肆摇头叹气,竖起大拇指夸赞:“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商活死人的徒儿,不愧是谷宅的少东家。”
栗海棠敷衍的“呵呵”笑两声,放下毛笔,说:“孟善人掌控安丰城与衡六爷分庭抗礼,俨然是安丰城的土皇帝,甚至不把绵宁大宅的主人放在眼里,师父忍着他在安丰城作威作福多年算是仁至义尽。”
“依诸葛的脾性,确实仁至义尽。”冷肆认同道,绕过桌子与她并肩而立,共同欣赏跃然于纸上的七层玲珑宝塔,说:“买下孟善人的宅子又不亮明身份,又为百姓们的茶余饭后新添谈资,他是故意为之?”
“人言可畏。”
栗海棠唤青萝去端水来洗手,吩咐兰月去后厨房瞧瞧有什么吃食端来。她专注画画,竟错过了午膳。
冷肆躬腰近赏画上玲珑宝塔的屋顶,每处细节描绘得恰如天然而成,那悬在飞檐挑角的梵铃仿佛真的随风摇曳。
栗海棠洗净双手,端茶来润润喉咙,说:“安丰城的百姓对此有何言论?不好奇买下孟府的神秘人吗?”
冷肆走来,为自己倒杯茶,说:“当初孟善人在安丰城的豪庭大宅被卖,官府称是外来的商人购得宅子。如今闲置久了,被安丰城的百姓传为“鬼宅”颇为有趣儿。他们绘声绘色的讲述孟善人做尽恶事变成孤魂野鬼,居无定所便回家来住。买下宅子的外来商人其实是孟善人的私生子,害怕受牵连才不敢来住的。”
栗海棠听完忍不住发笑,感叹道:“孟善人虽恶,对安丰城的贫苦百姓颇善待。城中乞丐亦受他施舍才能度日。今孟善人死了竟无人念着他的好,还无中生有的编排他,真真是……”
“人心难测。”
诸葛弈撩袍摆进来,一眼看到长桌上的画。他站到桌前欣赏,夸讲道:“画技略有进步,可惜没有用色。”
“我平日瞧见师父仅以墨作画,今儿兴致来了便效仿师父画一幅。”栗海棠为他奉茶,问:“师父从哪儿来?”
“吴家。”
诸葛弈答,翻开旁边的一摞画纸,每一幅都是七层的玲珑塔,楼阁式飞檐挑角的建筑,形态相似亦有不同之处。
“你要建造佛塔?”
“我何德何能,岂敢妄图建佛塔。”
栗海棠拉着他坐下,唤青萝去取来一个漂亮的小木箱子,说:“这才是我近来筹谋的。”
诸葛弈忽来兴趣,打开箱盖,发现里面的画纸更多,画中的楼阁既不古朴亦没有华丽,简简单单的一座三层楼阁并无特别之处。
“你只为给我看这个?”
“对呀。”
栗海棠取出百余张画作,说:“师父边喝茶边看,我肚子饿了先吃些东西。”
“好。”
诸葛弈有些失望,他教导她画画快一年了,她的画技日渐进步,但画出来的东西却失了几分华美宏伟之感。
冷肆好奇凑上来看,说:“没有今儿画的玲珑宝塔好。”
“你也看出来了?”
诸葛弈哭笑不得,耐住性子一张一张看下去,无奈的笑容渐渐认真郑重,翻阅画纸的手也渐渐慢下来。
冷肆感叹道:“城里有城、楼外有楼,她是如何想到的?”
诸葛弈将百余张画纸放回箱子里,龙眸搜寻小姑娘的身影,见她与青萝、兰月喜滋滋地谈论晚膳,他压低声警告:“我亲自差办此事,你不要与她透露。”
“好。”
冷肆满口答应,可惜他“身无分文”,否则也霸占一座城,建造一座城内城楼外楼,定能广识天下、日进斗金。
诸葛弈抱起木箱子从后门走了,叮咛冷肆寸步不离护好海棠,他要赶回燕峡镇去见翎十八。
冷肆有些犯难了,他可斗不过狡猾的小姑娘。万一知道诸葛弈不在,她会不会……咳,不敢想!
“冷大哥,师父抱着我的箱子回寒夜谷啦?”
栗海棠叼着一块红豆酥饼从外间走来,看到后门的帘子微动,又见桌上没了箱子,猜定诸葛弈对她的筹谋很满意。
冷肆哭笑不得,颇为无奈地说:“我就知道瞒不住你。好吧,我招,他去燕峡镇见翎爷了。”
“哦。”
栗海棠敷衍得应一声,转回外间继续填饱肚子。
冷肆惊讶,追出来问:“你气他不告而别?”
“他必定叮嘱冷大哥尽力护我周全,哪里是不告而别。”栗海棠拿一块红豆酥饼塞给他,说:“师父是掌管天下财,又执掌江湖、商道、朝廷的兵权,诸多重担在肩必是日夜辛劳。偶尔离开亦情有可原,我何必斤斤计较呢。”
冷肆恍然明白那句“命中注定的缘分”的真谛。世上真有一个与自己相契相合、同命相连的人,只是有人错过、有人获得。
第1170章 她也想活两种人生
诸葛弈只带了鬼卫数十人悄悄离开良和城,临行前想到海棠会担忧便留书一封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或许心中有一丝顽皮的试探,想知道海棠待他的心是如何的。若归来时信还在就当他没留过,若信不在就证明她……
诸葛弈万万没想到他前脚走,海棠立即揭穿他的行踪,逼得冷肆不打自招。如此,压在枕头下的信到底如何?
夜,用过晚膳后,栗海棠遣走青萝和兰月去歇息,独自坐到院子里赏月亮。自从离开瓷裕镇后,碧草坡与诸葛弈、程澜、元煦一同赏月吃烤肉是她久久不忘的美好夜晚。
看到夜空中鹅黄莹亮的镰刀月,想起孩童时与莫心兰坐在耕田里偷吃烤饼的情景。那块烤饼是刘喜娘做的,是她记忆中最美味的食物。
而今一人逝去、一人孤老,她亦生死未卜、前途渺茫。
“冷大哥,今夜你去安心歇着吧。”
自从绵宁大宅的二十鬼卫成为海棠的护卫之后,她很少劳累冷肆彻底保护。有时候,她心里更信任诸葛弈。
冷肆藏在暗处不作声。
栗海棠静坐片刻,起身回房去沐浴更衣,然后爬后窗偷溜到诸葛弈居住的主院,依旧爬窗潜入。
十道鬼魅黑影闪现,将她团团包围。与分派给她的鬼卫不同,这十人从头到脚无一暴露在外,连眼睛都蒙着黑纱。
栗海棠略感紧张地说:“我今晚住在师父的房里,你们散去吧。”
“小主子,主人未准允,请你回去吧。”
离她最近的黑影嗓音像受过折磨时嘶吼过度似的,听得她毛骨悚然。可她绝不退缩,故作蛮横地问:“师父与你们说不准我进来吗?”
“没有。”
“那就是了。”栗海棠走到卧房,坐在床上,说:“我只睡这儿,什么都不动也不看。你们可以整晚盯着我,若有妄动可杀无赦!”
“是。”
黑影颌首,举起一拳,他身后的九人立即隐去踪迹,藏回各自职守的暗处。
栗海棠打量黑影,说:“你们不是鬼卫,是杀手?”
“鬼影。”
仍是那人回答,然后不给她再问的机会与同伴一样隐遁。
“护卫、暗卫、鬼卫、鬼影、探子、刺客、杀手。寒馆的暗阁竟能教养出这么多人,几时我也去暗阁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