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海棠有些心疼栗夫人。曾经她唾弃过栗夫人的摇摆不定,恨过栗夫人为私利不计任何代价的谋害她。现在又同情栗夫人,觉得栗夫人活得不容易呀。
栗夫人勉强打起精神,她端来茶杯却不饮,捧着暖手。
“何苦难为自己呢?”
“我不难为自己,终会落得万劫不复。那时不知二叔子诈死,我只想夺来栗氏南府的权力和生意,让栗燕夫人落得两手空空。可惜我的丈夫偏向她,我白白被嫌弃了。”
“好吧,你也是身不由己。”
事不在己身,难体会那般痛。栗海棠知道栗夫人被伤得太深,怎容得三言两语便放下仇恨呢?
“大姑娘,诸葛画师来了。”
门外,青萝禀告。
栗海棠疑惑他怎会来,起身道:“请。”
门推开,诸葛弈一身寒气而入,向栗夫人鞠躬作揖,又与海棠揖礼。
“师父,你怎么来啦?”
“听闻栗夫人到访,我便过来看看。上次替她诊脉略感不妥,可惜近来忙于绘制四大院的画案之事,竟忘记登门再为栗夫人诊脉。”
诸葛弈说明来意,让栗海棠和栗夫人皆好奇。
栗夫人疑惑道:“上次替我诊脉,诸葛画师并未说什么呀?难道我腹中的孩子有疾?”
“不不不,栗夫人别担忧,且待我再诊脉看看。”
诸葛弈揖礼,栗夫人颌首同意。
栗海棠献出自己的雪绸帕子,说:“师父定要好好诊断诊断,这孩子来之不易,是栗夫人的命啊。”
“是。”
诸葛弈温和浅笑,单膝跪于栗夫人面前,将雪绸帕子覆于栗夫人的腕上,诊脉。
栗海棠紧张地盯着按在栗夫人腕上的三根修长手指,好似她能感受到指腹下的脉动一般。
“师父,如何?”
“栗夫人近来忧思太甚,对腹中子并非益处。请栗夫人放宽心,只想些好事、吃些喜欢的食物。”
“好。多谢诸葛画师。”
栗夫人长长舒气,她一直担忧自己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怀上孩子万一有天生的疾病可怎么好呢。她的后半生就指望这腹中孩儿了。
栗海棠看看栗夫人隆圆的肚子,灵光一现,说:“栗夫人尽管住在家里,无论栗二爷如何赶也不要理睬他。你如今快足月了,谁知哪天生孩子呢。万一生在外面的大路上,谁能担责?”
栗夫人觉得栗海棠说得有理,起身谢过海棠,又谢过诸葛弈。
诸葛弈叮嘱栗夫人以腹中子为重,万不可再忧思过甚。栗夫人一一答应,与他们道别后乘马车悄然离去。
栗海棠和诸葛弈走出东偏院,慢步于长长的游廊之中。
“师父,栗夫人若诞下儿子定会争抢族长之位,那珅哥哥怎么办?”
“你只管与栗夫人交好,她腹中的孩儿夺不走属于栗君珅的东西。”
诸葛弈俊美温润的笑让海棠痴醉,忘记他刚刚说的是何意。
第857章 乞丐窝的小纨绔
回到小暖阁,天空又扬扬洒洒地飘起鹅毛大雪,这是今冬第十六场大雪,短短半个时辰已漫天莹白。
栗海棠和诸葛弈围坐在炭火盆旁盯着架烤在铁网上的红薯,谁也没有开口。
这是元俏前几日派人送来的新薯,说今年元氏田庄大丰收,这沙土里长起来的红薯特别甜,薯糖如蜜可直接食用。
元俏真心待海棠,有什么好东西都送来分享。久而久之,海棠也养成这分享好东西的习惯。除了师父和金银不可分,其他的可以。
诸葛弈轻瞟小姑娘佩戴的蜜饯荷包有些扁扁的,从袖袋里掏出早已备好的蜜饯盒子给她。
“每日食三颗,再多就不准啦。你身子尚未调理好,多食无益。”
“师父放心吧。”
栗海棠收好巴掌大的蜜饯盒子,问:“师父,我要帮栗夫人吗?瞧她怀着孩子还要被赶出家门实在可怜,我想找栗二爷商量商量,能不能只赶走栗族长。”
“此事我自有决断,栗二爷是赶不走栗族长一家的。依我刚刚诊脉所判,还有十日那孩子便出生了。这些日子你常到栗氏中正府走动,多多关怀栗夫人,与之交好。”
诸葛弈平伸双手在炭火盆上暖暖,见海棠眨巴疑惑的大眼睛,他温柔浅笑,拉着她的白嫩小手一起来烤火。
“栗夫人是个有野心又记仇的女人,她在栗氏中正府经营多年总会培养一些忠心耿耿的心腹。王嫫嫫早已投靠栗族长,栗夫人能提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厨老婆子贴身服侍?”
“师父的意思是栗夫人在发现栗族长和栗燕夫人的私情后便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栗海棠惊叹,这是多大的忍耐啊?算下来,栗云梓和她一般年纪,栗夫人便隐忍了十一年。
诸葛弈温柔浅笑,冰冷的手轻捏她的白皙脸蛋,“拉拢她为你所用,才能保栗君珅在栗氏族的地位。”
栗海棠嘟嘟樱唇,反驳道:“师父说错了,真正想要珅哥哥永远不回来的人正是栗夫人。珅哥哥若回来,她的儿子怎能继承族长之位?”
诸葛弈屈指刮下她的小鼻梁,诘问:“栗夫人只生了女儿,哪来儿的儿子?”
“她肚子里啊,难道不是……咦?”栗海棠满不在乎地说,忽然话音顿住,惊讶又抑不住兴奋地说:“师父的意思是……栗夫人肚子里的孩儿……又……又是女娃娃?”
诸葛弈投给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海棠顿时明白他为何主动请缨为栗夫人诊脉。
“好啦,今儿我闲来无事,陪你去五味居尝尝他们的新招牌菜。”
“耶!师父最好啦,我更巧馋荤食呢。五味居的招牌梅肉香而不腻、糯而不油,最是解馋的。”
栗海棠兴致高昂地碎碎念,唤青萝陪她一同去更衣。
诸葛弈龙眸宠溺,起身离开小暖阁,唤前院的小厮们去备马车。
一个时辰后,雕花木厢马车缓缓驶离奁匣阁新宅子,往西驶向瓷裕镇最繁华的中心集市。
瓷河拱桥上人潮如织,许多人站在桥栏前朝着河里一艘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马车行至拱桥中央便被人群堵住,前行不得、后退不得,只好停在桥中央待人群自发让出路来。
马车厢里,栗海棠和青萝挤在窗子前,隔着半透明的青纱帘子向外观望,发现许多百姓站在桥栏前眺望河里的船只,有些站在后排的人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眺望。
“师父,河里的船沉了吗?”
“为师和你同乘马车,怎知晓外面的事?”诸葛弈放下古籍,唤随车同行的一个护卫去探查情况。
护卫少时后回来,禀告:“主人,河里有艘船,全是乞丐。”
“乞丐有钱租船游河?真是奇闻呀。”
栗海棠觉得有趣,拉着青萝戴上帷帽,央求着诸葛弈,“师父,我们也去瞧瞧吧。”
“好。”
诸葛弈虽不想知道散财童子是谁,但他愿宠着小姑娘。只要她想吃想玩想看的东西,他皆相陪。
雕花木车厢的门扇打开,栗海棠拉着青萝慢慢下车,在护卫的引领下勉强挤入人群里,一直来到桥栏前。
“哎?站在船头的少年好面熟啊。大姑娘,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的。”
青萝盯着漂在瓷河上的小船,一位身穿绫罗棉袍子的清瘦少年立于船头,身后两侧跪十几个乞丐,每个乞丐双手捧着讨饭的彩瓷盆。
栗海棠盯着乞丐手里的彩瓷盆,说:“这些瓷盆不是栗氏族老窑场烧出来的新货吗?栗二爷准备送去西南贩售,下令所有彩瓷盆全部封入库仓,不准任何人擅自拿取。”
“大姑娘,奴婢瞧那位少年很面熟。”
青萝指指站在船头的清瘦少年,虽面容陌生,但少年的身形和气度让她感到熟悉。
栗海棠随意瞟向清瘦少年,恍然大悟。
“难怪呢,他真不怕得罪栗二爷啊。”
“大姑娘知道他是谁?”
青萝惊讶,怎海棠仅一眼便认出少年是谁,她为何瞧不出来。
栗海棠拉着青萝在护卫的引领下返回雕花木厢的马车,进到里面见诸葛弈仍阅古籍,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师父故意带我来看的?”
“我事先不知。”
诸葛弈撇得干干净净。
栗海棠撇撇小嘴不作声,唤赶车的小厮和护卫一同大喝堵桥的百姓们散开,让出一条路来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