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氏族的族人们在不断降低自己的底线,可他们期盼看到的那个小姑娘从始至终未出现在大门口,连派个老婆子出来吼一声也没有。
骤然出现的风波被阻隔在高高的院墙之外,院墙之内的大宅子里一切如常,宁静安逸、恬淡闲适。
后厨院,刘二娘蹲在一个大陶缸旁边,用盐巴用力揉搓着大白菜。旁边的大木盆里堆放撕成两半的大白菜,李嫫嫫正舀着滚烫的热水浇在大白菜的白菜头上。
栗海棠裹着狐皮大袄子缩在土灶前,时不时往灶洞里添根柴火,吸吸鼻涕,闷闷的哑着嗓音问:“今年要多腌些酸菜,我听千夜说秦氏庄子养了许多家猪,等杀年猪的时候给咱们送来两头。”
刘二娘听完喜滋滋地说:“酸菜炖猪肉最好吃啦。猪肉油腻,和酸菜一起炖煮能吸走油腻。”
“嗯,听你说着就好吃。”
栗海棠拿来草纸擤鼻涕,丢进灶洞里烧掉。
厨房里熬好药汤,乌银铃捧出来,无奈道:“大姑娘真是不听话,染了风寒不乖乖地待在暖阁里养病,偏要跑来守灶火。天寒地冻的,万一病重了可怎么好?”
“我若在暖阁里养病,你们知道我是染了风寒症,传到外面不知又变成什么谣言呢?那群恨不得我死的老狐狸们正愁没把柄呢,我偏要自己送上门给他们编排?”
栗海棠接过药汤碗一口气喝完,嘴不饶人地反驳乌银铃。
乌银铃知道劝不住,也懒得再多话。一抬头见厨院门外站着俊逸不凡的翎十八,颌首行礼。
“请翎爷安。”
“多谢银铃姑娘照顾我家刁蛮任性的妹子。”翎十八作揖感谢,羞得乌银铃红了脸默默回去厨房里躲起来。
守在灶洞的栗海棠眨眨杏眼,惊讶地问:“翎爷怎没回去呢?前几日,师父说快过年了,你要回去备年货,还要召集燕峡镇大商们商量生意的事。”
“大门外面那群人赶都赶不走,我担忧你的安危,怎能放心回家去?”
翎十八裹紧斗篷,与海棠同坐长木凳子。拾起一根柴火丢进灶洞里,轻叹:“老王八羔子们,早晚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事的。”
栗海棠很淡然,对围堵大门外的人们并不畏惧。在她决定逼迫栗夫人写下栗氏族私库地址,并且大张旗鼓领人去搬运金银的时候,她已料定会有今日之围。
翎十八盯着身边的小姑娘许久,突发奇想地问:“妹子,你不怕吗?”
“怕什么?”
栗海棠不明所以,呆呆的与翎十八对视。
翎十八抿唇,努力想想,说:“怕八大氏族的人借此机会将你软禁,把你成为第二个莫心兰。”
“我不是心兰姐姐,我不会认命。况且心兰姐姐只有师父,而我有师父、有翎爷、有秦五爷、有冷大哥、有千夜、有……”
翎十八忙捂着她的樱桃小口,哭笑不得地说:“打住吧。听你说完,年都要过完了。”
栗海棠杏眼笑弯弯,用很力地点头。
放开手,翎十八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新宅子里的奸细太多,不如借此机会一举铲除,免得今后麻烦。”
栗海棠并不认同,“之前在奁匣阁,八大氏族各府安插的丫鬟、老婆子、小厮们被师父送去元氏族的庄子里调换,明眼人瞧着原来的人又返回来,可老狐狸们皆知道他们安派的人早已命丧黄泉。这些容貌相似的丫鬟和老婆子们是易容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双胎姐妹。”
翎十八感叹小姑娘真聪明,连易容术都知道。看来阿弈说得没错,有些计划是她自作主张、擅自行动,连他们都是最后知晓的人。
“那你如何处置她们?留着?”
“我自有决定,翎爷快回家吧。年货要备得足足的,我或许会去寒馆过年哟。”
栗海棠故意吊着翎十八,到寒馆过年是个多么诱人的事,翎十八已畅想自己宴请全镇子的百姓来看看他有妹子相陪过年的喜庆美景。
“好。你的宅子,你的奴仆,你来处置。”
翎十八有些不甘心地放弃亲自处置那些奸细,留给小姑娘练练胆子也不错。
栗海棠笑了,说:“乌合之众不为惧,真正的敌人还没出来,我要耐心的等着。”
翎十八赞赏地看着小姑娘,莫明感到自己是不是老了,竟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
第842章 杀鸡焉用宰牛刀
翎十八走了,回燕峡镇去忙碌自己的事。他不再担忧海棠被欺负,反而为欺负海棠的老狐狸们感到忧心。真是一群睁眼瞎的老混球,他不可怜他们,真心的不可怜。
尽管离开瓷裕镇,但留在栗海棠身边的影卫仍每日三封密信禀报给翎十八,事无巨细地详述栗海棠的一举一动,就差上茅房用多少时间也写进密信里。
八大氏族的族人们仍不眠不休地围堵新宅子大门前,有出头的就有跟唱的。那些心腹仆人们扮成百姓的模样隐藏在人群之中,有个风吹草动便煽风点火,鼓动围者的人们讨伐、吼骂、呐喊。
大宅子里,单独修葺出来的暖阁有三间,从东到西、由大至小。最西最小的一间暖阁仿照栗氏村的家,是栗海棠平日最喜欢待的地方。之前烧毁的奁匣阁一楼西暖阁,也是这般模样。
经过昨天在后厨院帮着守灶洞,夜里出了一身汗又换衣服掀被子的,原本快痊愈的风寒症又严重了。
头昏眼花,鼻子不通,栗海棠蜷缩在暖暖的被窝里一动不动,一双杏眼困倦地半眯缝着,小鼻子红通通的吸溜着水晶晶的大鼻涕。
“大姑娘来喝些清粥吧,奴婢亲自熬的糯糯的。刘二娘拌了几样小菜儿,酸酸的很泄火。”
杨嫫嫫半倾着身子伏在热炕沿儿,捧着一碗白粳米粥,好声劝说。
蜷缩在被子里团成山丘的栗海棠露出小脑袋,一头顺滑的长发披散得像稻草。她鼻子堵着说话都闷声闷气的,眼睛红红肿肿地眯缝着,让人看着好生心疼。
杨嫫嫫心疼地摸摸海棠的小脸,“大姑娘,要不派人去禀告主人,请他回来瞧瞧你吧。”
“师父忙着绘制重建四大院的画,为此将自己关在瓷源堂的小跨院不准任何人打扰。我只是风寒症,又不是要命的病,多休养几日便好了。”
即使没有胃口,栗海棠仍勉强喝掉半碗软糯的白粳米粥。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很虚弱,除了药汤子,连口水都吞不下。这白粳米粥能够吃多少算多少,吐出来也能留些在胃里。
“唔!”
栗海棠爬到热炕沿儿,喝掉的半碗粥全吐了出来。
杨嫫嫫忙端来铜盆接着,含泪劝说:“大姑娘别硬撑着,我瞧医馆的大夫都不中用的,派人去请主人回来吧。”
“不准!”栗海棠擦掉唇角的粥渍,冷声道:“谁敢告诉师父,我就赶出去。”
“是。大姑娘放心,老奴会严令下人们不可宣扬出去。”
杨嫫嫫抹抹泪水,扶海棠躺回热炕上,说:“大姑娘别担心,堵在门外的那群人已经离去不少。”
“呵呵,看来我生病的消息已传入他们的耳朵里。”栗海棠闭上眼睛忍过胃里翻腾的难受,说:“杨嫫嫫,把奁匣阁的老人儿全部送到后厨院去帮刘二娘的忙。两日后,我要宴请八大氏族的族长和族长夫人。”
“等大姑娘的病好了再办宴吧,你这身子实不宜闹腾啊。”
“正因为我病中才好下手,错过这次机会恐难再遇。”栗海棠说着杨嫫嫫听不懂的话,似喃喃梦语、又似对她的吩咐。
杨嫫嫫略有犹豫,问:“大姑娘要对谁下手?栗夫人怀有身孕,若对她下手恐会一尸两命。主人已回来,大姑娘不如和主人商量之后再做决断。”
“新宅子鸡犬不宁,是时候杀鸡儆猴了。”
栗海棠相信杨嫫嫫能听懂这话的意思。
杨嫫嫫恍然大悟,低声说:“大姑娘放心,老奴亲自和刘二娘商量菜谱之事。有奁阁匣的老人儿帮忙,宴会定办得漂漂亮亮。”
“那你知道宴会以何为名?”
“大姑娘大病初愈,怎能不庆祝。”
“很好。”
“老奴去办,唤青萝来陪着大姑娘吧。”
杨嫫嫫离开暖阁,与青萝吩咐几句,便与李嫫嫫一同去后厨院找刘二娘商议宴请之事。
青萝端着新熬好的白粳米粥和酸味的小菜儿进来,扶起海棠,说:“大姑娘的病还未好,怎急着办宴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