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弈摇头:“不知道,但我猜那下毒的人并非真正谋害海棠的性命。”
“子伯兄,我信服你谋略一等,可现在海棠妹妹命在旦夕,容不得我们误判。万一你思虑错了,海棠妹妹……她……她死定了。”
“我想到第一个下毒之人是莫三姑娘,因为除夕前夜的事情,她定怀恨在心。”
“莫三姑娘倾慕子伯兄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若下毒会是第一个被猜忌的嫌犯。她虽冲动却不愚钝,此事决非她所为。”
栗君珅对莫三姑娘有着很深的了解,分析得头头是道让诸葛弈认同地点头。
“第二有嫌疑之人是栗夫人和栗燕夫人,她们与海棠之间的恩怨很难判定谁对谁错,下毒泄愤也有可能。”
诸葛弈说完,立即招来栗君珅的否决。
“不,栗夫人不会,栗燕夫人更不会。”栗君珅坐下来,看着昏迷的海棠,“这二人与海棠妹妹的关系似敌似友,海棠妹妹若有闪失,最先被怀疑的人便是她们。”
诸葛弈点头,继续道:“之前在奁匣阁,海棠将各府送来的老婆子和丫鬟们全部杖责赶出去,各府的老爷夫人们心中必定不愉。想要趁机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也不是没可能,如此调查幕后之人犹如登天。”
栗君珅颓废地倒在榻边,一脸痛心地凝睇昏迷中的海棠,“子伯兄,我们要如何做才能保护她?”
“等!”
诸葛弈惜字如金,只留下这个字,起身走出后殿。
栗君珅抹掉眼角的泪水,爬起来追着诸葛弈离开后殿,去衍盛堂的偏殿找八位族长商量如何救治栗海棠。
空旷的后殿里,痛意渐渐消失的栗海棠慢慢舒展身体,她又吐出一口黑褐色的血水,紧闭地眼睛微微眯起一条缝儿,模糊视线里有个黑漆漆的人影子逆光而来。
她张张嘴巴,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儿声音,但她知道那人影子是谁,更明白她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人影子逆光站在窗子下,远远地审视着榻上神智不清的栗海棠。少时,那人影子闪入幔帐的阴暗处,刹那消失不见。
霎时,屋顶跳下一个稚嫩的少年,他快步来到栗海棠身边,试试她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又悄无声息地躲回屋顶。
栗海棠紧紧闭上眼睛,即使刚刚的视线模糊,即使那人影子逆光而立,她也毫不怀疑自己的眼睛。
中毒了,昏迷不醒了,可她能听得见、能感触得到。她听到诸葛弈和栗君珅的分析,t和刚才看到那个人影子时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中毒了。
脑海棠闪过无数个人影子,她奔跑着、追寻着、探索着……终于……终于……
第77章 斩草除根
不知奔跑多久,身体疲累得像压着一座山,脚下也渐渐缓慢。实在吃不消,她瘫坐在地上仰头远眺,云雾缭绕的地方山峦起伏、连绵千里。
栗海棠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前方,薄纱烟云中十几根耸入天穹中的汉白玉柱若隐若现。玉柱半身处有大团大团的乌云缓慢流飘,笼罩在乌云下的烟纱白雾弥漫在叠起山峦之间。
她处在一片光明之地,而汉白玉柱却隐现在漆黑之中。是向前,还是原地留守,她犹豫不决。
“海棠!我的海棠!我的孩子!”
悲凄呼唤声回荡在山峦间,焦急寻觅、祈求相见,那是母亲闫氏的唤声,让她无法抑制地流泪。
“海棠妹妹!海棠妹妹,你来看我吗?”
是小兰姐姐的询问声,她睁大泪眼寻找着,透过徘徊不散的重复声音辨别声源的方向。
栗海棠迅速爬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向那一片恐怖的黑暗之地。
地上泾渭分明的分界线犹如天堂与地狱,光明与黑暗仅一线之隔。一步踏出,回神间已置身于黑漆之境。
深呼吸,她步步谨慎,伸出双手摸索向前。每走一步,大眼睛观察四周动静,慎之又慎地踏出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当栗海棠靠近右前方的一根汉白玉柱时,自漆黑天空中传来一道清灵的声音。
“弈儿!弈儿!你是弈儿派来的人吗?”
栗海棠仰头看,发现汉白玉柱上光滑如脂,自上而下隽刻“乌氏奉先女”五个鎏金大字。
她吓得后退几步,看向另一边的汉白玉柱,慢慢走过去。这根汉白玉柱更加简洁素雅,基座上有一行豆大的朱砂小篆。
栗海棠未学过篆书,故而不知所云为何。她仰头凝视玉柱,同样隽刻五个大字:“莫氏奉先女”。
“莫氏,小兰姐姐。”
喃喃自语溢出樱口,泪珠子又串了线似的挂满清秀小脸,述不尽心中哀恸。
她被选为奉先女失去自由,痛失母亲来不及哀伤却要追查母亲的死因,她想反抗那些企图操控她的人们而将自己推向危境,她委屈、她不服、她不要认命,可她要如何做才能扭转命运呢。
抱住代表莫心兰的汉白玉柱大哭一场,仿佛全身的力气消耗已尽。栗海棠瘫软在地,眼睑缓缓闭上,仅存的意识渐渐模糊抽离,她陷入沉沉的梦中……
诸葛弈守在榻前又是一个日夜,天亮之后终于可以将榻上呢喃梦语的海棠移回奁匣阁,他反而更加担心意外发生。
连续吐了三天的黑褐色血液,毒素侵蚀身体的速度看似缓慢下来,银针刺入十指放血也渐渐凝涸,实则正在往无可救治的坏方向发展。
榻上昏睡的栗海棠呓语不断,一会儿唤着“娘”,一会儿喊“小兰姐姐”,一会儿又清浅嘤声地询问“你是谁”。
诸葛弈自始至终凝睇痛哭挣扎的海棠,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耐心地为她擦拭泪水,一遍又一遍的柔声细语安抚噩梦中惴惴难安的她。
栗君珅悄悄进来,站在榻边倾身察看海棠的情况,压低声问:“子伯兄,她今日可曾吐过血?”
诸葛弈摇头,“没有。”
栗君珅脸色微霁,释然松口气,笑说:“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诸葛弈讽笑,指指脚踏上的白瓷盆,语气无力地道:“你瞧里面的新血,与前几日有何不同?”
“呃……”
栗君珅低头,置于低矮脚踏上的白瓷盆里前几日的旧毒血已经凝涸成血块,薄薄的一层铺在盆底,其上散落的几滴新鲜黑褐色血珠竟然将凝涸血块腐蚀出个小坑儿。
“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暗中曾加毒量,打破以毒攻毒的平衡。新毒将我连续喂入的花毒全部蚀掉,加倍的毒量入侵到她的五脏六腑,若再不解毒恐怕撑不过元宵节。”
难得见到淡然自若的诸葛弈有了气馁颓丧的神情,栗君珅不知该安慰或该鼓励。再看看榻上昏迷中的海棠,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难吐难咽。
“走吧,先出去商量商量,或许能有解毒的法子呢。”栗君珅拉起诸葛弈,强行将他带出后殿,到后边的院子里透透气。
诸葛弈为小姑娘掖好被角,与栗君珅商量移回奁匣阁等诸多安排。
寂静的后殿里清冷冷的,一位祠堂老执事提着香篮子步履拖踏地走进来,隔着烟纱帐瞟了眼榻上的栗海棠。
他来到外间的香鼎旁,费力地搬移开鼎盖,从篮子里取出一盒香,用铜勺子小心翼翼地舀香末添入鼎中,又拿竹夹子将篮子里的几块木炭添补到鼎下的炭槽里,复又移回鼎盖。
临走前,他驻足眯起眼缝看看榻上的小姑娘,几不可闻地怅然叹气,提着香篮悄步离开。
藏身屋梁上的少年全程观望,闭上眼嗅闻新添补的薰香,味道醇正并且无毒。确认老执事加入的薰香无害,少年闪身消失去向诸葛弈禀告,却不知他前脚刚走,后殿一处暗门悄悄打开,罩着黑斗篷里的人悄然无声地走向小榻。
连脸都遮藏在黑斗篷的兜帽里,显然不想被人瞧见容貌。不仅防着突然闯进来的人,更防着昏迷中的栗海棠。
黑衣人慢慢伸出手,手被缠着黑色的绸带,一层层裹起来已看不出这只手原本的样子,更无法凭手来猜测此人是男是女。
缠着黑色绸带的手毫不犹豫地掐住栗海棠的脖子,只需稍稍施力便可送她归西。可不知为何,黑衣人并没有急于动手,反而亮出另一只手,同样缠着黑色绸带。
掌心两颗药丸,一颗红色、一颗褐色。
随着掐在海棠脖子的手微微施力,迫使她因窒闷而张开嘴巴,两颗药丸快速喂入她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