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执事,我来背你出去。”
男人把湿棉袍盖在昏厥的人头上,拉着一条胳膊将其背在身上,说:“老执事,你再忍忍,我背你出去。”
“嗯。”
趴在男人背上的人微不可闻的回应,昏昏沉沉中只觉得自己飞起来了,胸口有些窒闷难受。
男人的动作极迅速,边闪躲头顶落下的碎木梁,边背着昏迷的人往外闯。
“快!快送去祭祀场。”
站在大殿前院的程族长焦急大喊,又指挥更多的人们泼水灭火。偶然间一扭头,发现趴在男人背上的人穿着一双马皮靴极为眼熟。
程族长皱眉回忆不出,问身旁指挥灭火的典族长:“典老弟,今儿谁穿的马皮靴?”
“大冬天的,谁穿马靴?”
典族长没听懂程族长的问话,低头看看自己的靴子,“我穿的棉靴子,我媳妇新做的。你要穿不?回头让我媳妇把纸样子给程嫂子送去,让嫂子给你做一双。”
“谁跟你说这个废话呢。”
程族长斜白,歪仰着脑袋望天空,说:“我瞧着那双马皮靴太眼熟,又想不起是谁穿的。”
“我记得乌老哥新得一双马皮靴,前日去瓷源堂议事时他还与我炫耀呢。什么东西嘛,我是那种连马皮靴都穿不起的人吗?他呀最喜欢门缝儿里瞧人。哼!我才看不惯他呢。”
典族长嘟嘟嚷嚷抱怨一箩筐,却见程族长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问:“程老哥,你喜欢马皮靴吗?”
“对,乌族长,一定是他,我去看看。”
“程老弟去哪儿?喂!喂!”
程族长自言自语地往衍盛堂的大门跑,没听到典族长的问话,也没听到匆匆赶来的莫族长的唤声,一路小跑赶去大门外的祭祀场寻找刚刚背出去的“土人儿”。
姗姗来迟的莫族长诧异地问:“程老弟疯疯癫癫的跑去见谁?连我唤他都没听见。”
“马皮靴。”典族长拍拍肥圆肚子,嫌弃道:“马皮靴有什么好的,又硬又板脚,走路咔咔的响。”
“谁穿马皮靴?”
“老执事呀。刚被人背去祭祀场治伤,我瞧着不好呢。”典族长有些担忧。祠堂老执事有了年岁,近来体弱多病汤药不断。今夜这场大火烧得蹊跷,不知老执事能否活过来助他们抓到放火的真凶。
莫族长仔细回忆,老执事久居衍盛堂从不出门,平时衣着穿戴都是依照规矩来的,几时会穿马皮靴呢?
“不对!是乌族长。”
莫族长恍惚想起乌族长前日到瓷源堂议事时,向大家炫耀自己新得的马皮靴很是得意。思及此,他转身往外跑,险些与进来的程族长撞个正着。
“如何?是乌族长吗?”
“没看到。”程族长摇头,不仅没有找到乌族长,他还听来一个极不好的消息,“奁匣阁大殿的屋顶下发现栗族长,和乌族长一样昏迷不醒。”
“造孽啊!”
莫族长怒极而悲,眼前这漫天火光哪里是天灾,明明是人祸啊。
典族长抚着肥圆肚子,一脸纯良天真地劝道:“莫老兄别伤心呀。天灾非人力所能为之,既然火神发怒,咱们便顺应天道吧。”
“你眼中的天灾实则人祸,今日人祸不除,来日祸及子孙。”
莫族长怅然而泣,看来栗海棠是真的死了,这场大火正是诸葛弈和翎十八对八大氏族的讨伐。他继续躲着也无济于事,不如与他们当面讲清楚,免得祸及八大氏族的族人们。
“莫老兄,你这是何意?”
“快去派人寻那两个千古罪人!”
莫族长发狠低吼,恨不得亲手掐死乌族长和栗族长。
这一句“千古罪人”的低吼惊呆了所有参与灭火的人们。每个人像被点穴似的站住,目光齐聚向莫族长和典族长。
“莫族长,谁是千古罪人?难道大火非天灾,而是人祸?”
一位花甲老人拄着拐杖走上前来质询。
他是栗氏族中一个穷苦出身的平凡人,坚信凭借辛苦劳作能够像栗氏族的先祖们一样白手起家。
衍盛堂是他一生的荣耀;奁匣阁是他一生的执念;隆福家庙是他一生的祈祷;无尽院是他一生的梦想。
如今,整整陪伴他一个甲子的四座神殿葬于烈火、轰然倒塌,他无法承受的痛苦之时竟听到意想不到的震惊真相,教他如何不茫然?
花甲老人来到莫族长和典族长面前,脸上浮现不容欺骗的强硬。
“请二位族长说说清楚,今夜这场大火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莫族长隐忍怒火口气不悦地骂:“老匹夫,你年纪大的耳朵聋了吗?没听见我派人去抓来凶徒?”
“呵,希望族长老爷们抓到真凶之时别心慈手软,否则老朽拼着这把老骨头入京告御状,也要让天杀的混账们为焚祠堂、污先祖而自裁赎罪。”
“好!”
典族长拍手喝好,竖起大拇指夸讲:“老伯真是老骥伏枥。佩服!佩服!”
莫族长气得斜睇一眼典族长,咬牙骂道:“蠢货,走了。”
“好。”
典族长嘿嘿笑,对花甲老人作揖拜别,随莫族长一道离开衍盛堂。
第741章 焉知她已强大
瓷源堂。
凝聚八大氏族先祖们心血而建造的宅院,亦是传承百年荣耀的议事堂。
在一场熊熊烈火烧毁衍盛堂、奁匣阁、无心院和隆福家庙之后,这里成为唯一安然无恙的地方。
当莫族长马不停蹄赶来瓷源堂,准备召集八大氏族的掌权者们齐来商讨重要大事的时候,瓷源堂的院子里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马儿在大门外发出惊慌的“咴”声,颤抖如秋风落叶的老管事见到莫族长的到来,犹如见到救命恩人一般扑过去嚎啕大哭。
“莫族长老爷,你快进去看看吧。呜呜呜,太惨啦!太惨啦!”
“怎么回事?”
莫族长不急着下马,翘首眺望大门内的前院,里面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因为所有人都背对着大门,故而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老管事提袖擦泪,指着大门里的人们声泪俱下的控诉:“莫族长老爷给小人做主啊。他们不知受谁的指使硬闯进来,不仅霸占小人的账房,连同后院银库都被他们砸开了。”
“什么?他们砸了银库?那里面的银子呢?”
莫族长惊骇,激动得从马背跌下来偏巧砸在老管事的身上。
老管事眼疾手快抱住莫族长,胆颤大哭:“搬空了!呜呜呜,老奴有罪哇!老奴无能哇!银库被他们搬空了,老奴万死难赎啊!”
“滚开!”
莫族长一把推开老管事,急步冲进大门,立即被两个蒙面黑衣人架住胳膊、双脚腾空。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诸葛子伯,给我滚出来!诸葛子伯,滚出来!”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莫氏族长,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
纵使莫族长喊破了喉咙也无能为力,被两个蒙面黑衣人轻松架起走向后院的银库。
“哎?”
迟来的典族长站在大门外被老管事拦住。
擦干泪痕的老管事小声劝道:“典族长快去召集众位老爷来救人吧。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功夫,好汉不吃眼前亏。莫族长已然赔进去了,典族长万万不可鲁莽行事呀。”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唤人来。”
典族长瞧着里面的蒙面黑衣人与诸葛弈和翎十八带来的护卫很像。与其莽撞进去,不如找程族长、燕族长和司族长一起商量商量。
老管事庆幸自己没跟进去,又担忧地伸长脖子望望黑压压人群的前院,不知莫族长会不会被他们打死。
瓷源堂的后院,一个清清静静的地方。地上三间正屋,左右各三间厢房,中规中矩的四合院格局与普通民宅无异。
看似平淡无奇的院落,真正令人惊叹的是深藏在地底三丈之下的银库。银库,除了八大氏族的族长之外,再无人知晓银库入口在哪里。
就连一代代瓷源堂的老管事也蒙在鼓里。他们经手的银子不计其数,记录在册的账目流水比瓷河的水量还多,但他们看得见眼前的银子却看不到真正藏银子的地方在哪儿。
故而,一代代的老管事们既是瓷源堂的执掌人,也是银库的保护人。
当莫族长被架到后院的三间正屋时,他以为坐在里面的人是诸葛弈和翎十八,没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