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今天我得来一盘葡萄,等泡完澡,咱们去吃葡萄好不好?”
“娘,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让杨嫫嫫和李嫫嫫去安排晚膳。”
“娘,你的手又生冻疮了,疼不疼呀?我这里有最好的金创膏,治伤最好啦。等你回家的时候带一瓶回去。日后若用完了只管让栗里长传个话来,我派人给你送家里去。”
“娘,我在这里很好,天天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好,身边还有许多老嫫嫫、小丫鬟们服侍。还有栗族长家的长公子、莫族长家的二公子也常常来看我呢。”
“娘,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的。”
……
听着女儿叨念自己的生活多么安逸,闫氏却没有半点欢喜,反而连连轻叹,为海棠梳洗乌黑长发的动作更加温柔。
锦衣玉食又如何?众星捧月又如何?她的女儿才十岁就离开爹娘,被当成祭品供养起来。五年后,女儿家豆蔻年华、娇艳动人的最美年纪又被当成祭品献给祖先。她的女儿只有短短十五年的寿命,怎让她不伤心呢。
“娘,你怎么哭了?”
“无事。娘高兴的,高兴的。”
闫氏空洞的瞳仁里竟浮现慈爱的光芒,仿佛她能看得见自己的女儿般,温暖、慈祥、疼惜、宠溺……
“娘!”
栗海棠哽咽声,再也抑制不住扑进闫氏的怀里,哭得放肆而痛快,堆积在心底的恐惧全部发泄出来。
闫氏紧紧抱住女儿,默默的陪她一起落泪,一起发泄那令人崩溃的阴霾情绪。她能感受到怀里的女儿在浑身颤抖,哭声也渐渐变得沙哑。
“海棠?”
“娘。”
撒娇地赖在母亲怀里,栗海棠眯着红肿的眼睛,小脑袋枕在母亲的胸口,闷闷地说:“娘,你再忍一忍,我已经开始想办法救你逃离那个家。到时候,我在燕峡镇置办一处宅子,送你和旺虎去那里居住。离那个坏人远远的,再也不见他。”
“傻丫头,他再坏,也是你的亲爹呀。”闫氏摸索着为女儿编发辫,仿佛回到七年前。
记忆中,在海棠三岁时,邻居搬来一户人家,正是莫心兰一家。自从莫心兰与海棠为伴儿后,海棠再也没有缠着她编发辫。每日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年幼的小海棠抓着编发的绳子跑去邻居敲莫心兰的房门,然后一整日都缠莫心兰给她讲故事。
五年前,莫心兰成为莫氏族的奉先女,邻居家也被莫族长赐了大宅院。从此,年幼的小海棠失去玩伴儿小兰姐姐,学会懂事、学会帮忙农活、学会自己编发辫、学会照顾弟弟。
“海棠,你心中有怨吗?”
“不怨。”但我不认命,我要像小兰姐姐叮咛的那样做,我决不认命。
栗海棠离开闫氏的怀里,细心地为母亲擦身子。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询问母亲关于眼瞎的事情,更不能提起自己曾经听到父亲暴打母亲,并且如何弄瞎母亲的眼睛。
恨,怨,怒,她会一一深深烙刻在心里,等到她变得强大之后再一一讨回。
闫氏没有勇气将自己眼瞎的原因告诉海棠,她私心的希望女儿未来五年里再也不要见到暴怒的栗锅子。
“娘,我们回房吧。”
栗海棠唤来杨嫫嫫和李嫫嫫,一起照顾闫氏擦干身子和穿衣。全程,海棠都绷着一张小脸,看着母亲身上新旧伤疤层层叠叠、青青紫紫、红红黑黑,刺痛了她的眼、更锥疼了她的心。
“娘,穿好衣服,咱们回去吃葡萄。今儿晚上咱们喝点小酒,围炉吃热锅好不好?”
闫氏面上一暖,拍拍挽在胳膊上的小手,宠溺地说:“都听你的。”
“好。”栗海棠回头,看到正在提袖抹泪的杨嫫嫫和李嫫嫫,无法忽视她们脸上的同情和愤怒。
“李嫫嫫,你传话后厨的厨娘准备吧。”
“是。”
李嫫嫫屈身礼,转身去了直通后院的小门。
杨嫫嫫同栗海棠一起扶着闫氏去二楼的卧房休息,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刚才见到闫氏身上伤痕累累的情景。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能让同床共枕的妻子变成如此不堪的模样?
风雪交加的夜,奁匣阁的小暖阁里却一派安逸喜乐。
母女俩围在火炉边,品着诸葛弈送来的芙蓉醉,吃着莫晟桓送来的各种辇肉,还有栗君珅送来的时令鲜蔬。
连同杨嫫嫫和李嫫嫫也被邀请,坐在旁边的小炉子边一起享用。还有原本在奁匣阁的老婆子和小丫鬟们也得了一锅炖辇肉,吃得主仆尽欢。
唯独各氏族各府送来的“眼线们”只有眼馋肚饿流口水的份儿,暗恨栗海棠待下人不公道,纷纷向自家主子们告状。
一夜喜乐,最怕天明。
与母亲相拥而眠,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清晨,闫氏早早醒来,为还在睡梦中的女儿掖好被角,悄悄退出小暖阁。由李嫫嫫挽扶着送离奁匣阁,离开瓷裕镇,离开她的女儿。
“娘!”
栗海棠从噩梦中惊醒,再看身边时早已人空,她掀被下床急着去找,却发现她的绣花鞋不见了。
第64章 不再相遇
栗氏村。
清晨,一夜风雪刹停,栗家大宅炊烟袅袅,前院里已有一男一女的仆人忙活起来。男仆忙着喂猪牛羊,女仆忙着做早饭和喂小旺虎吃饭。
后院的正房里传出女人柔媚造作的笑声,还有男人讨好的温存软语。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卖女暴富的栗锅子,而女人……
雕饰简单花纹的架子床上被浪翻滚、媚声欢语、情意缱缱,好一番良景隐仙谷、鸳鸯戏水渊。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偷,偷不如惦记着,惦记着不如惊鸿一瞥。男女之事,总逃不过一个“欲”字,哪管得年老年少?
被浪戛然静止,满室弥漫情之糜费。
栗锅子从被子里露出一颗披头散发的大脑袋,粗粗地喘口气,伸手抓来床边小几上的烟袋锅子,就着趴在床沿上的姿势抽起烟来。
另一边被子掀动,一颗同样凌乱的脑袋钻出来,也长长地舒口气,斜睇一眼抽着“事后烟”满脸舒爽的男人。
被子下,柔软无力的纤细小腿踹踹男人的大腿,女人噘起小嘴抱怨:“喂,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别想占完便宜就甩掉我。哼,老娘可不是吃素的。”
“嘿嘿,你当然不是吃素的,你是吃辇的。”栗锅子笑眯眯地看着妖媚女人,伸手抓了被子下那一团柔软,色眯眯地说:“等老子抽完这袋烟,再好好地喂你吃辇。”
“德性!”女人翻白眼,拍开胸前的爪子,柔媚地问:“你那瞎眼的老婆去瓷裕镇看闺女,真的能带回一大笔钱吗?”
“当然。”
栗锅子瞪眼,生怕女人不相信似的,忙解释说:“别瞧那赔钱货今年才十岁,她可最是孝顺的闺女。瞧着她的亲娘瞎了眼睛,她能视而不见?要治好眼睛,那可是花费不少的钱呢。”
“再说,唔……”狠抽一口烟,栗锅子吐出几个烟圈,得意道:“我听说那赔钱货收了好多的年礼,光莫氏族和栗氏族送去的年礼就有千两银子。”
“哼!千两银子?唬弄谁呢。”
女人轻哼,在被子下慢慢爬向栗锅子。在他色眯眯的注目下,主动送上娇白柔软的胸脯,故作风情地眯起眼睛,呢喃:“我听姐夫说,光栗氏族的年礼银子就送去了三大箱子,算下来也有三万两银子呢。”
正准备再战温柔乡的栗锅子突然呆滞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多少?三……万两银子?”
“你结巴什么?”女人柔媚一笑,勾住呆傻男人的脖子,烈焰红唇慢慢贴近,诱惑着呢喃:“大老爷,你什么时候休了那瞎眼的婆娘,娶我呀?我可是想好了,要给你生一堆的儿子呢。”
“儿子?”
栗锅子眼睛闪闪发亮,他这辈子的梦想有两件:一是金银富贵,二是子孙满堂。可惜闫氏只生了一个儿子,便再也不生出来了。
女人坚定而诱惑地说:“对,生一堆的儿子。”
“好好好,你现在就给我生儿子,全是儿子。哈哈哈哈!全是儿子!”
栗锅子掀起被子盖住二人,再战温柔乡。这次不仅仅是满足欲的渴望,更是圆满他“子孙满堂”的梦想。
柔媚风骚的笑声和粗犷混乱的喘息声渐渐透过被子,穿过紧闭的窗子流泻出来。而站在窗子外面的白发妇人像个木桩一样站着,双手紧紧抱着一双金莲绣花鞋压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