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十八好奇,问:“难道我猜错了?尉迟归是偶然来此?”
见专心烹茶的少年依然沉默,秦五坐起,让翎十八过来身边坐下,才说:“尉迟归此行带来一位年轻的小妇人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我的人来报,那年轻的小妇人容貌丑陋,身形削瘦如久病不医者。”
“琉女子吗?”翎十八好奇,偷偷瞅一眼诸葛弈,猜问:“难道尉迟归想在琉女子临死之前,安排她见一见莫家父子?”
“别胡说。”
诸葛弈终于开口了,掀龙眸白睇八卦的二人,将烹好的香茶注入公道杯中,再分成三杯放到托盘里,起身送给二人,语气平淡地解释。
“那年轻的小妇人是莫妍秀,襁褓中的婴儿应该是莫妍秀和闫礼的孩子。尉迟归此行目的有二,一是送莫妍秀回来,二是留下缓解毒痛的解药给我和翎爷,他要闭关炼制美人噬,恐怕两年之内无法回来。”
“为何要炼制美人噬?直接炼制解药就行啦,何必那般麻烦。”秦五爷一口灌完满杯茶,没有察觉这茶与别的茶不同。
诸葛弈摇头,淡淡道:“暴殄天物。以后我只给秦五爷喝一种茶。”
“茶嘛,全都是枯叶子泡出来的,我喝什么都一个味儿。”
秦五粗声粗气地自嘲,惹得翎十八畅怀大笑,感叹:“天底下能把茶叶比作枯叶子,唯有秦五爷也。”
“我一个跑江湖的大老粗,对文人雅士偏爱的东西实在不懂。你若让我品尝美酒,我定能辨别出它们的不同。”说起酒,秦五馋得吞吞口水,急忙拿酒坛来猛灌一口,大赞“痛快!”
翎十八和诸葛弈相视一笑,对秦五的豪放不羁颇为欣赏。难怪行走江湖的侠客们,不论正义之士或邪逆匪贼,任何人见到秦五皆恭敬。秦五在江湖中“义”字当头的威名也不是徒有虚名,只要不残害无辜百姓的江湖人去求助,他绝无二话热心相帮。
诸葛弈坐回美人榻上,边品香茗边欣赏栽种在靠墙的青花大花盆里的春海棠,满室弥漫似有若无的清新香气,想着奁匣阁焚毁,中院的海棠树和玉兰树也被烧得一片狼籍,明年春天能否生出新芽亦未可知。
“你们在这里饮酒作乐,偏劳累我一个人,真是没良心啊。”
突然,雕花窗子被推开,鬼手冷肆背着两个大包袱轻松翻窗进来,一个大包袱抛向翎十八,一个大包袱稳稳当当地落在诸葛弈的身旁。
冷肆抢走秦五手里的金杯杯一仰而尽,喘口大气,指着诸葛弈身边的大包袱,“海棠让我送来的,不知里面包了什么东西特别沉,勒着我的胳膊差没断了。”
诸葛弈莞尔,看来他的小徒弟把鬼手冷肆当成不花钱的驴子,甚好!甚妙!
“是什么东西?我们也瞧瞧。”
翎十八凑过来伸手摸摸,被诸葛弈眼疾手快地挡开。
“对呀,海棠丫头送什么宝贝给你,让我们也开开眼。”秦五饶有兴致地睁圆牛眼,猜测着小情人之间互相赠送的东西无非是帕子啊、珠花呀、香囊呀。
冷肆抱着酒坛倚在窗边,那大包袱坠得他一路腰酸背疼的,估计不是什么好物。
奈何不得秦五和翎十八的好奇,诸葛弈解开大包袱,最先露出来的是一件玄色的男式长袍,似乎是春秋季的单衣。
“这是我妹子亲手缝的吗?我是她认的亲哥哥,我为何没有?”
翎十八酸溜溜地抱怨,拿起压在玄色长袍上的玉带,拇指腹摩挲着玉片上的兽雕纹,“这玉带的兽纹也极为别致,是她画的?还是她亲手雕出来的?”
诸葛弈笑而不语,龙眸中温柔似水。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玄色长袍的柔软布料,心中满足。
第686章 赠衣如同赠心
夜寒如冰,宁静小院里有几座石灯笼亮着微弱的光,灯笼油纸有几张被大风吹破,脆弱的火苗在狂风中摇曳,随时有被吹灭的危险。
雕花窗扇微敞,任冬夜寒风闯进来吹起俊美少年的雪色长发。雪发丝丝缕缕随风忽而飘起、忽而飞落。
安静地坐在窗前,满眼柔情凝视铺置在桌上的几件衣服,对压在衣服底下的金玉令牌视若无睹。
修长手指小心翼翼地托起玄色长袍的一角衣袂,细密不均的针脚儿虽比不得绣娘的精巧,却让他更觉得美观。
“主人,尉迟公子已将襁褓的婴孩送去北民巷子的一处民宅,托给一对年迈的老夫妇抚育。”
影卫单腿在旁边,垂着脑袋低声禀告。
诸葛弈放下玄色长袍,拿起另一件棉袄子,似乎是穿在里面的。用了青色雪缎,内夹西域的棉花,柔软轻薄又暖和。
“继续盯着。”
“是。”
影卫领命却没有急着离开,大胆地抬起头偷瞧诸葛弈的脸色,和桌上的几件衣服。心中暗道小主子料事如神,主人果然没有发现藏在衣服底下的令牌。
“何事?”
“小主子命属下来禀告主人,翎爷的玉令和秦五爷的银令,还有主人送她的令牌都藏在衣服底下。在主人返回无心院之前,小主子请主人代为保管。还有……还有……”
影卫缩缩脖子,担心地往敞开的窗子看看。
诸葛弈见影卫畏畏缩缩的,面色微沉,问:“还有什么?说完滚出去!”
“是。小主子让属下代她告状。”
“告状?”
诸葛弈忍俊不禁,小姑娘真会玩鬼花样儿,告状还能请别人代替?他又不是知府老爷,可不敢接状子。
影卫擦擦额上的冷汗,吱唔说:“主人不知,小主子发了好一顿的脾气呢。属下来时,小主子趴在床上娇气的哼哼声,谁都哄不高兴哟。”
“为何发脾气?”
诸葛弈温润浅笑,想象小姑娘赖在床上不起来,像初生的奶猫哼音儿,娇滴滴的让人忍不住想抱她在怀里宠溺的哄。
影卫警惕地看看窗外,压低声说:“为翎爷送的老虎皮,小主子也喜欢得很。谁知老管家亲自去奁匣阁取走,小主子气得和杨嫫嫫等人商量要策反老管家呢。”
诸葛弈呆滞一瞬,恍惚着问:“你说她要策反谁?”
“哎哟!瞧我这张破嘴!”影卫登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自恨地扇自己两巴掌,连忙讨好道:“主人莫生气,小主子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没有行动,真的没有行动。”
“她要策反谁?”
“是……是老管家。”
影卫窘得低着脑袋,恨不得扎进地砖缝里去。他怎么把实话说出来呢,万一他回去后老管家阿伯已被小主子策反,那可如何是好?
诸葛弈忍不住大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教出来的小徒弟真有出息,为了一张老虎皮竟想挖自己师父的墙角?不对,是忠仆。
影卫看主人又笑又摇头,胆颤心惊地询问:“主人,要不属下回去告诉小主子,要策反也该去找寒馆的老管家,那才是拿回老虎皮的大帮手呢。”
“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才跟着阿弈几天哟,就敢爬到爷的头上来造反?”
翎十八在门外实在听不下去了,再继续忍着不进来,他的寒馆钱库都要被算计去。一脚踹开房门,他几步来到影卫身后,抬腿一踩,影卫立即趴在地上装龟儿子。
“翎爷息怒。看在我的情面上饶了他吧。”
诸葛弈心情大好,替言多语失的影卫求情。
翎十八抬起脚,愤愤道:“难得你愿开口替他求情,我便饶他这回。再敢背主弃义,看我不先割了你的舌头,再丢去九华洲仙境的蛇窟。”
“谢翎爷饶命!谢主人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
影卫心里捏一把冷汗。这年头儿拍马溜须也是一个高深功夫啊,万一拍错了得罪主子,脑袋随时别在裤腰带上。呜呜呜,为讨好主人和小主子欢心,他也是操碎了心啊。
翎十八只是表面生气,心里明镜似的。
寒馆暗阁里训练出来的护卫和杀手,只听命于一位主人。不管他之前是谁的护卫或杀手,只要现在的主人命令,就算与前主人为敌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寒馆暗阁的唯一法则,是诸葛弈建暗阁的初衷。
“那边有一个包袱,你先送到她手里,再去盯住那婴孩。”
诸葛弈指指八仙桌上的一个小包袱,四四方方的像个放甜食的食盒。
仿佛重获新生的影卫连忙磕头,抱着小包袱一溜烟儿的跑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