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本是照着她原来的家装饰,土炕必不可少,亦圆了她的思家之情。当初他暗中怂恿栗君珅做此事时,也曾遭到栗族长和栗夫人的反对。幸好栗君珅扛得住威压,坚持为小姑娘造个土炕。
沉默片刻,元煦饮满一杯酒,缓缓开口道:“我今夜邀你来此是想提醒你们别太急于求成。闫二爷心狠手辣,你们利用莫二爷对付他,未必是上上之策。”
“依元五爷之见,莫二爷不是闫二爷的对手吗?”
“真狠人不露相。你知道闫二爷是什么品性的人吗?他为了夺权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送给闫族长夫人泄愤,为隐瞒夺权的野心不惜毒害自己的结发妻子嫁祸给闫族长夫人,他的卑劣和狠辣是莫二爷向天借胆子也不敢抵抗的。”
“元五爷说得可是真的?闫二夫人竟是闫二爷毒害的?”
诸葛弈震惊不已,终于明白莫二爷吞吞吐吐、弯弯绕绕的讲出当年之事,唯独不肯说出闫二夫人之死和闫二爷弃子逃亡的真相。莫二爷怕呀,怕一旦闫二爷知晓他泄露当年真相会心狠手辣的灭他全家呀。
元煦见诸葛弈龙眸沉黯,执壶为他斟满酒杯,劝道:“你别怪莫二爷胆小,实在是闫二爷太恶。当年为争夺闫氏族长之位,手段五花八门。幸好闫族长更胜一筹,否则……呵呵!闫族长坟头上的草不知有多高呢。”
诸葛弈闷声浅饮着辛辣的酒,似乎能想到当年闫家兄弟为争夺族长之位做出多少冷血无情的恶事,甚至牵连无辜的妻子、襁褓中的孩子,家族中的老老少少。
“莫二爷知晓当年之事,全因莫二爷曾动过夺权的念头。可惜他胆子小,身边又缺少为出力的人。势单力薄的莫二爷哪争得过老谋深算的莫族长,故而保全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
元煦对莫家人的品性知之甚深,好言劝道:“你们拉拢莫二爷、栗二爷和楚二爷,又与三清道人、闫礼结盟。想要搅混八大氏族这池水,终究力量薄弱些。我还是那句话,千万别急于求成。”
“多谢元五爷忠告。”
诸葛弈也知道他和海棠近来的策反动作太大,很容易引来各氏族的族长和老爷们的注意。可什么都不做,何时才能实施大计划呢?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不仅是复仇,还有五年后保住海棠的性命。他要在五年之中覆尽八大氏族,这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元煦轻叹,拿出他从江南带回来的新茶叶,一边煮水烹茶,一边说。
“海棠姑娘入瓷源堂议事只去过一次,八大氏族的老爷们每日皆聚在一起处理各氏族、各府的诸多杂事,为何不再邀请海棠姑娘去呢?”
铜茶壶放在炕边的炭盆上,他用铁钎扎一块烧红的炭火放到桌上的炖羊肉锅下的铜盘里,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全心扑在策反各氏族的二爷们,却忘了顾此失彼、因小失大的道理。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你们在暗地里搞鬼?没有与你们计较,正因他们急于在海棠姑娘入主瓷源堂之前把属于自己的权势和财势掌控在手里,让她什么都得不到,空有一个奉先女掌权的名头。”
经元煦如此说,诸葛弈如梦中猛然惊醒,顿感自己太自负,险些反落入老狐狸们设下的陷阱里。
“多谢元五爷,在下感激涕零。”
诸葛弈揖手,不胜感激。
元煦摆手笑说:“不必如此,我也有自己的盘算。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助你成就大事。”
“什么条件?”
第555章 一个公平条件
元煦叱咤江南的商道战不无胜,与他争夺生意的大商如江中之鲫,可惜终究败在少年手里永远翻身之日。
少年轻狂,且有他狂傲的资本。在江南众大商的眼中,初来乍道的狂傲少年如一道春雷炸响,震得他们心慌意乱、顾此失彼。
那一年初入江南的少年在十年里已成为如今江南商道中的王者,世人皆望其项背、仰其鼻息,见面尊称一声“元五爷”。
谈生意,势均力敌之时,元煦喜欢讲究公平。正如此刻他向诸葛弈讨一个公平的条件,他不做赔本的买卖,诸葛弈也赚得心安理得。
同样身为大商,诸葛弈隐名避世从不显露自己的商人本性,尤其在“盟友”面前只会表现他谋智的一面,给人一种涉世未深的虚幻。
元煦不敢轻视眼前这位容貌俊美绝世的少年,虽一直未曾探查到少年的真正身份,单从少年是翎十八最信任的大掌柜,又与秦五交好,可见少年的能力不俗。
“我的条件很简单,废掉八大氏族中的任何一个,由元氏族顶替。”
“呵呵呵!”诸葛弈沉声笑,龙眸闪闪发亮地盯着对面的男人,说:“我以为多么难的事呢,原来如此简单。可惜我想承诺更好的,不知元五爷有胆量共事吗?”
元煦鼓掌大笑,“有何不可。你且说来听听,你要给予我的优厚条件竟比我提出的更好吗?”
“至少不会令元五爷失望。”
诸葛弈浅饮半口醇香的烈酒,说:“八大氏族霸占瓷裕镇太久了,久到让人们忘记瓷裕镇当初是俞氏族的天下。八大氏族繁衍生息传承百年,深种在他们骨子里的惧怕从未消失过。”
元煦惊讶大叫:“你怎会知道俞氏族?难道你是俞氏族的后人?”诧异之余又否定,蹙眉摇头道:“不不不,不可能的。你绝不是俞家后人。”
为安抚慌乱的心神,他猛灌一杯酒。辛辣的酒液灼烫了他的喉咙,亦让他的脑袋清醒不少。
放下酒杯,他一脸凝重地对少年道:“我听祖父和外祖父说过俞氏族,百年前八大氏族的人迁徒来瓷裕镇,他们联手毁了俞氏族。”
“当年俞氏族的老族长一把火烧了破败的宅院自尽而亡,俞氏族中百余族人无一生还。连老族长唯一的曾孙子亦被溺死在马桶里,传闻那婴孩才出生不到两个时辰便遭遇毒手。俞氏族惨状堪怜呀,如今知道当年之事的老人家早已入土为安,那个霸居瓷裕镇的昌盛氏族也渐渐被人们遗忘。”
诸葛弈温润浅笑道:“难得元五爷还知晓俞氏族的陈年旧事。”
“你不该是俞家后人呀。”
元煦仍疑惑不解,猜不透诸葛弈怎会突然提起覆灭百年的俞氏族。且依着诸葛弈的年纪算来,应该对瓷裕镇的陈年旧事了解不深才是。
“元五爷放心,我不是俞家后人,更与俞氏族无任何血亲。我来瓷裕镇只为寻个安宁,替翎爷谋个富贵。”
“少年,你没说实话呀。”元五爷笑着拆穿诸葛弈的谎话,又无意探寻他在瓷裕镇的目的。淡淡一笑,为二人添满酒杯,笑说:“来来来,饮满此杯,咱们只为谋个富贵。”
“好。”
一切尽在杯酒中,元煦聪明的不追问,诸葛弈也含糊不说。只要大家的共同目的是一样的,何必在乎各自隐藏的秘密呢。
元煦准备的醇香烈酒极好,可惜身子虚弱的诸葛弈无法放肆痛饮,陪着元煦大饮三杯后便改饮清淡的茶水。
二人如久别重逢的挚友侃侃而谈,欣赏着月升月落、欣赏着霞光漫天、旭日东升。在一夜不知疲倦的畅聊之后,诸葛弈辞别元煦,骑马赶回瓷裕镇。
送走少年,元煦回到内宅见到坐在池旁喂鱼的父亲。他揖礼请安,元老太爷抛一把鱼饵到池里,池中锦鲤争相夺食翻腾着片片涟漪。
“想好啦?”
“是,父亲,儿子想好了。”
元煦恭敬站在旁边,看着年迈父亲慈眉善目,沉浸于逗鱼闲趣,过着与世无争的悠哉日子,与十年前稳坐家中有挥使百万兵的气慨全然不同。不知不觉间,他印象里的父亲变成年逾花甲的老朽,挺直的脊背亦微微驼起、步伐亦迟缓。
“煦儿,你知道诸葛公子的背景吗?”
“儿子几经探查都一无所获,但无妨与他结盟。”元煦伸手扶着元老太爷慢慢走向池旁的亭子。
元老太爷笑眯眯地瞥了眼最疼爱的小儿子,随手将鱼饵碗交给老管事,吩咐:“去备些酒菜来。”
“是。”
老管事领命去了。
元煦扶着元老太爷进到亭子,将老父亲安置在太师椅里,又细心地盖上一条薄毯。
元老太爷颇为欣慰,指向身边的椅子,“你也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