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不乐(56)

长乐望着他:“你是个好孩子,姑妈对不起你。今天以后,我不会阻止你什么,你已经长大了。”

“长大难道要意味着分离吗?你分明还是在怨我!你可听到那个陶沛说的话了吗?完全的大逆不道,但我又不能杀了他,你知道吗?姑妈,我很不开心。”

长乐定定地注视着他的撒娇与抱怨,璇初却感觉自己在这样的眼神中毫无衣衫遮拦。

他羞耻以及气急,最后甩袖离开。

在日后的绝大部分,长乐总是闭门不出,璇初有时来看望她,絮絮叨叨说些抱怨的话,有时与她同样沉默地发着呆,一声不吭直到入了夜才离开。

他脸上的稚嫩越来越弱,某种不怒自威正在逐渐形成。

“姑妈,沈源嘉要行刑了,京城内或许没有沈家了。哦,忘了,还有沈玦这个贱人。还是让他和我一起去监刑吧,我想他很乐意见证那个男人的死亡。”

时隔多日,璇初又来了,这次他有点开心:“姑妈,你知道裴自宁吗?我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他救过我的命,你说我该如何赏赐他?”

几日后,璇初阴测测地坐在旁边盯着长乐,什么话也不说。

长乐敲木鱼的声似乎唤醒了他。

他问:“姑妈,你想离开必须嫁人,你愿意吗?”

长乐望着他,可能是她的目光令他误会了什么。

璇初又压抑着气问:“但你永远不能拥有孩子,你还要离开吗?”

“……我只想离开这里。”

“你为了离开,也不怕是下一个沈家吗?你现在只是个平头百姓,有谁会待你好?我们一起在宫里生活不好吗?姑妈,你为什么要将我一个人丢在宫里?你好狠的心啊!”

“曾经我也想着,为什么你一定要出去秋狩总不愿待在我的身旁,现在我想明白了。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对于孤独,厌恶却又向往。这里困住我太多太多了,我已经快忘了最初的自己。我想你也会在这里的孤独中找寻属于自己的乐趣。你的母亲并没有死,她会代替我陪伴着你。”

“果然你已经想好了一切,你还是打算走是不是?但我不会让你这样轻松的。你可以离开,在嫁人之后而且永远不能和离、永远要被绑在那个男人身边。姑妈,我现在身处牢笼,你也应该同样的。”

“我很欣慰,你已经成为一个君王了。”

璇初再一次被气走,临走时丢一句:“姑妈还是不要再念经了,早早绣上新衣准备嫁人了,夫婿你也见过——裴自宁。”

长乐一顿,脑海仅冒出的是一个带着璎珞、梳着双髻的圆鼓鼓的孩童。

她想了想,旁边又描绘出总是忧愁而柔弱的妇人,那个妇人悲痛而怨恨地注视她。

“这可真是个债啊。”

她站了起来,推开窗子,窗外的雨早已停歇,阴云也缓缓绽开来。枝叶上挂着的雨珠一齐闪映着阳光。

“你非要这样气我吗?”裴母悲痛极了,“你可想过失踪的这一个多月我是如何度过的?要不是有妧妧帮忙,等你回来见到的只会一具尸体。现在你不为你表妹着想,却想着那劳什子的公主。她当初与那张骓玩得极好,怎会是个良人?你还是想要气死我!你难道就记不起那些人是怎么欺辱你的吗?”

“她没有欺辱过我。”裴自宁跪在地上,等裴母说了一通才回了这一句。

“她是没有动手,难道在旁边看着你被人欺辱也是个好人吗?我看分明是她指使的,仗着公主的身份才不好让圣上责罚。那日我一夜都找不到你,心都要碎了,急着去求这位夫人求那位夫人帮帮我,最后问到她那,她却一声不吭,哪怕我头都磕烂了,她仍处处袒护那个烂人,半点不告诉我你的去处。若你父亲还在,定不会让我受这般委屈。”

“她的确没有看见……”

“啪”——

裴母一掌打在他的脸上:“收收你这菩萨心,一个不守妇道的恶女你还处处维护,真是要气死我。你等着吧,等她进了门,你母亲也要像那个沈家老夫人一样被她治死,而你也等着她背着你通奸!不守妇道、不检点,哪有我的妧妧好?我的妧妧,你的命像姨母一样苦,如今还要看着自己的仇人嫁过来,不过你放心,姨母会帮你,姨母只会疼爱你。”

她和裴自宁的婚期定在了来年夏日,而她也从宫里搬出住在一个宅子里。

这样的日子恬淡而舒适,她快忘却曾经令她烦扰一切。

“东西都备齐了吗?”璇初翻看着礼单,总觉得什么都不够,他无法言明对裴自宁的感受,一方面他希望这人早早得滚出去,一方面却又觉得他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姑妈了?

他想来想去,仍是很难受,甚至开始觉得裴自宁住宫外,姑妈住宫内,一月见一次也是个好主意了。

“沈玦,你去同姑妈贺喜了吗?”他难受时也见不得别人开心,“忘了,你和她无任何关系,从次以后你喊不得她母亲了,她会有自己的孩子……”

越说璇初越烦,他无法想象,有另一个的圆滚滚代替他的画面。

“圣上,裴将军请求调往南方。”

“让他走,走得越远越好,最后再也见不着那些糟心的画面。”说罢,他又后悔,“肖望,你在姑妈身边伺候得好,你跟着一起去。”

“奴婢……遵旨。”肖望瞥了眼冯腾,又瞧了眼刘寿,想求个祖宗却又无门。

在长乐等嫁的日子,璇初一会儿厌恶她离开,一会儿又忍不住想要她风风光光,一会儿想着光着脑袋出家最好气死裴自宁,又觉得自己的姑妈怎能受那种歧视,命人找了头发,编成假发髻送给了长乐,过后恨不得把刚才的自己揍死。

来年夏日,裴府新房,烛光辉映,四周的寂静完全不似进门时的热闹。

面前的裴自宁已无记忆中的小孩模样,虽然仍有着不似男性的精致眉眼。

“我想你喊我娴娴,我已经许久未听过了。”

“娴娴。”

长乐靠在他的怀中,有泪从眼角滑过。

色彩斑斓的夏季之后,只剩下尽头那片长长的余白。

而在那片余白中,她所能见的仅有眼前的人——她的夫君。

所有的光皆被揉碎在长乐的眼中。

裴自宁只觉得好似一滴乌黑的小水珠停在那里,湿润而柔弱,又宛若一只蝴蝶,轻盈而斑斓。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地喊:“娴娴。”

春嗾人

“母亲要先回俞州去——和你说话呢?”长乐抽走裴自宁手中的书,瞄了眼,不由有些臊,随之扔到他身上。

裴自宁顺势起来,在她耳边笑道:“我也是学些新把式逗娘子开心。”

果不其然,挨了长乐的白眼。

他毫不害臊又跟在长乐身后:“都城有些事情还未交付好,你和我再待些时日。”

“也可。”长乐喊来金环,“等肖望接来顾姐姐,你随他一道儿先去俞州置办个宅子。”

裴自宁未多问那人是谁:“俞州不似都城阳光充沛,多是阴雨绵绵,那边的穿戴也和这里不同。你置办完宅子,先去多买些料子做些时下流行的裙面,再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一并添了。”

“我倒觉得还是我这头发先长起来了吧。”

裴自宁伸出手,还未碰触到长乐头上的发髻先被躲开:“娘子什么样都好看。”

这时,门外有人来喊裴自宁。待他走后,长乐脸上的笑消失,她盯着窗外的人影默不作声,直到人影慢慢消失,才问一旁安静的金环:“你觉得他如何?”

“姑爷很在乎殿下。”

长乐看向金环:“那我呢?”

“殿下也很在乎姑爷。”

“也不知是否是因我这人过于虚伪,现在觉得谁都透着假惺惺。这人我看不清,要是他像他的母亲,我倒是会有那么一点喜欢他。”长乐顿了顿,绕有兴趣地等着金环回答,“你说我在乎他,我怎么在乎他?”

金环犹豫了更长时间:“……最起码奴婢第二日还能看见姑爷在这屋。”

“他是个习武的。”长乐匆忙为自己解释一句,“好了,你去俞州时别管那人说什么,有什么东西只管买,我只要舒适。等回去了,要是有半点不合我心意就撕烂你这张嘴。”

金环道:“奴婢知道了,会帮姑爷也置办一套,别不假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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