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能再让他饮酒。”长乐撇下璇初,只留肖望照顾。
秦宏跟焦急地跟在身后:“殿下,这事奴婢一定会查清的!那群小腌臜玩意儿还学会糊弄主子了。”
见长乐不理自己也不气恼,又观察着她的神色问:“庑瓦该如何处理?”
长乐停下:“区区一个边夷贱类也使得大鄢在意?”
“自然不必放在心上。”秦宏笑眯眯,抬起脚跟着长乐,“殿下,那些酸儒又在闹着静坐,这是公然造反呀……”
从夏月中旬到秋月十日,璇初的厌烦与无聊已积攒到了顶峰。
在朝政他无任何发言的余地,在宫内他无任何的存在,他像是皇帝又不像着。
“姑妈,我要去秋狩。”璇初气冲冲从外面走来。
已被朝政犯得头疼的长乐揉了揉额角,未及时回应他的请求。
璇初闹着脾气:“你要是不放心,把你那劳什子侄子外甥的全派去看着我,反正我一定要去秋狩!”
“那有什么好的?打打杀杀的。”
璇初道:“你要我娶妻我依了,要我一天到晚读书,我也依了,如今不过是去做些其他勋贵每年例行的事便是个血腥的事了。”
“我未说不允许你去,只是今年你不能去得太远。”
“我去得再远也是大鄢的国土。”
长乐不想再与他置气:“我会派秦宏服侍你,你有什么要求就同他说。”
璇初睨了秦宏一眼,头也不回走了。
长乐对秦宏道:“初儿性子急耐不住气,你在旁边多看着,莫令他受伤了。”
秦宏知道她的意思。
“去年派去陪他的勋贵子弟今年不再去了,再寻一些人陪他玩……还少不了几个老将坐镇……”长乐边想着边说,她好像有操不完的心,头疼更剧烈了。
“不如将张骓调回来?”
“不行!”长乐放缓语气,“他不能回来。”
虽然她已经一步步开始削减他的权力,但她仍无把握彻底击碎充盈在他身上的光芒,这样的人不能回到都城。
“让裴自宁去,剩下的你再挑挑。”长乐疲惫得闭了闭眼,在秦宏走后,强撑着拿起奏疏继续处理令她格外烦躁的朝政。
到了秋狩的日子,璇初跨坐在马上,一行人浩浩荡荡。
“驾——”
出了城,璇初策马奔腾。
风从脸颊两旁打过,就像被包容在旋荡着的气流之中。他喜欢骑马,在这样的时刻,马背上的摇晃会将他看到树立起沈字旗时的郁闷全部打撒。
他不需要再思考那些人偷偷摸摸对他说的话,也不会再看到令他无法呼吸的皇宫。
长乐站在城头目视着那一点点的颜色消失在山野绿林,身后金雕玉琢的皇宫在灿烂的阳光下早已熠熠生辉。
她仰望着湛蓝透亮的天空,眼睑仿佛被涂上一层金辉,漂浮着一抹清绝。
宫城内小院早已降下秋日黄昏的帷幕,时隔多年再次品尝孤独的长乐不止一次想念着璇初。
“也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允许他出去的。”她像是对着金环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的心越来越不喜欢拘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地方。”
风从门扉外吹来,泛起她的忧愁。
猛然间有人从外面走来,长乐坐直身子,神色严肃。
“殿下,庑瓦冲击边陲,一路南下。”
大臣熙熙攘攘地聚集在灯下,长乐直望着能够看到夜色的窗子。
“殿下当务之急应是将贼人拦在荥州。”
“不能在荥州,我要他出不了蓅州。调动兵力将贼人斩杀在关外,我要最后的结果。”长乐下了命令,“刘寿!即刻带兵护送圣上回京。”
停了议事,章瑞广单独留下:“殿下,从先前情报来看,庑瓦来势汹汹,不似前段时间的小打小闹应是有所依仗。”
“坚州等处有张骓无什么可担心,只是蓅州周边的镇守将军我倒有些不放心,原是想着秋后他们进京时来清算,哪知庑瓦突然进犯,这里面不免令我多想。”
章瑞广沉思之后道:“若他们当真有此异心,圣上将有惊。”
“他们怎敢?!”长乐一掌拍在桌上,“就算想要挟着护圣的光我也会令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秋狩不过几天,璇初眼下仿佛涂上了一层青黛色,明明是出来散心的却变成了每日的“争奇斗艳”。
“圣上!”
璇初头也不抬:“打架找裴自宁去,打输的再来找我。”
“是宫里来的信……”
璇初夺走他手中的信,迟迟不敢相信:“去请裴将军过来。”
待他过来,璇初将信递过去:“该如何处理?”
“臣会护送圣上安全回京。”
“我相信你。”
璇初第一时间找裴自宁已足够说明他对他的信任。
号角声响彻整个大营,所有人丢弃笨重物品,轻装上阵。
和来时那份心不同,璇初只想尽快回京,可是一种焦躁总是营造在他心头。
夜深人静驻扎休息时,突然响起的马鸣声惊醒他,手不自觉得握紧枕旁的匕首。
有人进了帐。
“圣上,我们该出发了。”
是裴自宁的声音。
“可是出了什么事?”
“臣已解决。若圣上困顿,可与臣同乘。”
璇初穿戴好护心镜,抹了一把脸,犟着脖子道:“我已清醒。”
“圣上还是穿些轻便的好。”
再次骑在马背上,璇初才明白过来是身后来了追兵。
“庑瓦那些蛮人追来?”
“是的,圣上。”
“他们怎么如此迅速知晓我们的行动?”
裴自宁未回答,反而说道:“圣上,得罪了。”
话刚落,璇初只觉得天旋地转,眨眼间在了裴自宁的马背上。
再越过他的背后看去,一人已骑着他的马往前方奔跃着,甚至逐渐和他现在前进的方向偏离,可以说此刻他的方向正是折返,或许下一秒他将看到凶神恶煞的庑瓦。
“臣说过要护送圣上安全回京,圣上可愿相信臣一次?”
璇初直勾勾地注视着他:“我自然相信。”
裴自宁笑了笑,甩起缰绳,加快步速而围绕在他身边的亲兵迅速排成一列跟上。
不善骑马的秦宏在队伍中遥遥望了眼分散出去疑似要去断后的队伍,再看看前方被团团包围却隐约可见的皇家盔甲,心大安又忍不住双手合十求神拜佛,念念叨叨一阵,催促带着他跑的士兵:“还不跑快点,带我去见圣上。”
嫩枝绿叶从脸颊和头顶擦过,璇初的眼睛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他仅能察觉到方向再次有了变化。
用手臂遮挡住一部分的风,勉强看清前方,却看到一道锋芒倏然从右侧突来。
快如闪电,夹杂的风声成了他迄今听到的最大的声音。
“小——”话还未说完,他的头被人一掌按下,片刻有鲜血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他用余光仅能看看缓缓倒下的黑衣人的尸体。
裴自宁利落得收起长剑,那双眼睛只剩下蓬勃的英气。
璇初回过神,瞧见身后也倒了一地的人。等亲卫下去掀开面罩时,他清清楚楚看到一张相似的脸。
蓦然吞吞吐吐:“我见过他,秋狩第一天他便和定远侯世子打了架。我当时还很奇怪,一个世子与一个沈家的人怎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圣上,殿下不会这么做。”
璇初不回答这个问题,望着遥远的都城,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却觉得什么都充斥在他的脑子中。
东风倦
“圣上,天黑前赶往怀遄休息,明日一早立刻入内关。”
璇初在披风下的身子紧缩着,远处的暮日仿佛是他此刻心中的写照。
“去了怀遄后呢?”
裴自宁发现他的神色漠然。
“然后我回了宫,见到她,质问她,逼迫她……”璇初凝视着天际上的一片橙红,“你说为什么日落之时那些鸟儿都要飞回林中,它就不能一直飞着吗?”
裴自宁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和璇初一同沉默。
路上仅有骏马奔驰的声音,转眼间怀遄的城池隐隐约约在绿丛深处出现。
“圣上,臣已派人去通知怀遄城的县令,想必不久就便会派人来迎。”
璇初靠坐在树下,应了一声,这样低迷的样子让裴自宁意识到面前的人虽有这帝王的身份仍是一个未经历太多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