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不乐(32)

钱御史奋起答辩:“陶大人拿历年往事论证世子非嫡子不合情理。襄王与陶大人素来交好,一封书信怎能证明真伪?况且,由陶大人所言,一秦楼女子被贵夫人救起,可是养在陶宅?一烟花之女身居内宅,若非妾亦为婢。夫主讦奏其奴证见,岂可凭信?”

刑部跟上:“本部勘察至今,颇有踪绪。襄王世子乃被人一拳毙命,手法老练,绝非恭王之为。况且,襄王曾言世子与恭王并无过大矛盾,常常喝酒享乐。一次酒后争执却说关系不和,陶大人为何不见他们次次酒醒后的相约。陶大人断定襄王世子以此要挟更是鲁莽无规,说此信从襄王府传出,如何证明是襄王所写?”

一御史再答:“陶大人口口声声道汪次辅私押奏疏,那为何奏疏能达圣听?”

陶沛不由看了眼未参与的章瑞广,杨书迟抬了抬眼皮,汪浴更是火冒三丈。

“奏疏……”

秦宏心一揪,这条线若当真扯出来,莫说掌印太监的职位,命都不知道能否保住了。

这是要置人死地。

杨党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目光炯炯有力,双耳竖起,只等陶沛说出那句话。

“奏疏是……”

最终,打断他的是重重纱幔的甬道中传出的声音,刘寿领着圣旨而来。

所有人立刻静静地跪下。

刘寿道:“恭王温松品性卑劣,无视礼制,蒙蔽圣听,故革除亲王封号,夺去温姓,贬为庶人,五代内不得入仕。”

杨书迟带头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整齐地跟着磕头。

恭王当场晕过去,待一睁眼瞧见自己拥挤着的孩子们,更是一口气未上。

“父王父王……”七嘴八舌,口音奇怪,比乌鸦还聒噪。

又晕过去。

“父王是不是要死了呀,家产怎么分?”

恭王睁眼怒骂,生龙活虎:“放你娘的屁,老子的钱都是我的!”

这场议事除了恭王外无任何人遭受惩罚,也无任何人胜利,但汪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明明就差一点抓住章瑞广那个滑头的尾巴!”汪浴向杨书迟抱怨,“阁老,章瑞广此人不除危害极大!”

杨书迟瞥了他一眼:“你还不清楚吗?和他勾连的人是圣上的心肝肝,半点动不得,你这次是侥幸。”

汪浴有点眉目,他迟疑地道:“难道是……”

一朝臣跑了进来,惊慌失措:“阁老,次辅大事不好了。圣上突然、突然下令那群阉人行使督察职能,要求下派监政监军。”

汪浴跳起:“什么谁这么大胆子?秦宏?刘寿?这分明是培养阉党!与阁老夺权呀!”

杨书迟震惊了一瞬,敲了敲椅子:“圣上可是以纲纪不清之名?”

得了答案,杨书迟明白。

汪浴道:“阁老,不能推行啊!”

“反驳当然要反驳,但你不能动,内阁不能动。有人以私押陶沛奏折为由,培养自己的势力。你不反驳,她便放过你,你若反驳,她便直击要害,彻查私押之事。”

汪浴问:“那便眼睁睁地瞧着她祸乱朝堂吗?”

“老夫如履薄冰多年,日日揣测圣意才换来如今日子,而她只因一句血脉亲情便可夺走,可这也恰恰是最危险的、最易碎的。”

“阁老是说……”

“一个软弱无力的小女孩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小女孩。”

玉流光

“公公这下心想事成了。”长乐向秦宏祝贺。

秦宏笑得合不拢嘴:“应是奴婢多谢殿下提携。若以后殿下有使唤住奴婢时候,奴婢定万死不辞。”

“秦公公言重了,不过眼下倒有一件小事要劳烦公公帮忙。”长乐顿了顿道,“公公可知陈院判?”

秦宏道:“陈院判妙手回春,医术高明,奴婢有所耳闻。”

“秦公公既然知陈院判医术高明,那能否找到他曾著有一本医书?”长乐很苦恼,“佛道不同,虽说四哥不在意,但……道观完工在即,丹炉早早备好,主持道观一事也迫在眉睫。奈何我对道不通一窍,不懂其中之意,也不明炼丹之术。偶然翻看书籍时,想到陈院判曾写过一药方,都说丹医同源,也许让我醍醐灌顶的正在这方子上。”

秦宏上道:“陈院判既然著有医术,必然有传承,奴婢定会吩咐各地镇守太监仔细搜找。”

“那就盼公公凯旋。”

“奴婢担不得,奴婢为殿下解决烦恼是应当的。”

送走秦宏,长乐脸上的笑逐渐消失,甚至有些烦愁漫上她的眉头。

她侧过身问进来的肖望:“这几日怎么不见沈玦?”

肖望请了安:“听说沈大人昨日才被放回,今日应是在卫所了。”

“他们倒是在这用上心了。”长乐命肖望拿些药去一趟锦衣卫的住处,吩咐完她又有点踌躇,最后道,“你去看看他能否赶上西郊避暑,不能的话,直接去找指挥使,看谁能替了他。”

肖望如同风一样来,又如风一样走。

金环递上凉茶,笑道:“殿下还是心软。”

长乐瞪了她一眼,慌乱喝着茶。

永宁四年六月下旬,炎威扑扑,宫里无人不盼着凉意。万幸几日后,来了场雨赶走久久不退的干燥,也让墙角带起了霉斑。

长乐站在罗汉床上,金环忙上忙下地检查殿宇内的边边角角。

门外肖望在趟着水进屋,未到半刻人便被金环轰赶出去,偏要他把水渍抖掉。

“这雨下得真久。”长乐的衣服也是烘了干干了湿,炉子整天烧着炭,“四哥还在忙?”

好不容易得以进屋的肖望正正帽道:“回殿下,打下雨起,加急的信件就没停过。”

长乐有些担忧,再抬头便看到被金环揪着衣服的肖望,笑开了眼。

金环客气地问:“肖公公,您这衣服几天一换?”

“好姑姑呀,我一天一换也敌不过这老天爷的潮气,前天洗的袜子今日还未干呢。”

旁边的小宫女笑道:“揣你被窝不就得了。”

“奴婢的被窝也潮呀……”肖望挤眉弄眼地逗笑一群人。

猛然哄堂的笑声戛然而止,四哥那边的内侍冒着雨过来,立在门口,恭敬地道:“殿下,三日后便要启程去西郊避暑。殿下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奴婢。”

长乐望了望屋外的雨,一语不发。

晨日,久雨初晴,接踵而至的酷热使得偌大的皇家宫阙处处充斥着焦躁,也就是这天启程前往西郊。

出了都城,天高起,云也淡。

长乐掀开帘子,一座座山峦向两侧不断蔓延,一棵棵耸立的高树宛若身旁的护卫,环护着她。

行驶到一处行宫时,温煜突然生起湖上泛舟的心。

解开缆绳,游船徐缓地湖心驶去。

午后的阳光鲜明地映在船上,两岸葳蕤的夏木将湖水半染,四周杳无人影却有啼啭在枝头的鸟鸣,可惜未曾猜测出名姓。

长乐侧头看向温煜,发现他望着天空。

天空上除了飘散的云,再无其他。

倏然,凉风骤起,一只鸟扑棱棱地从眼前飞过,长乐从迷茫中回神,一记落水声扰乱了所有。

温煜被人团团围在中间,而她在船身的摇晃以及拥挤中被沈玦拉住。

长乐从他单薄的身后抬起头,扫过不远处。她睁大眼睛:“那……”

“那是个石头,殿下。”横隔在她和温煜之间的指挥使抢先回答了她的疑问。

长乐屏住呼吸,眼前历历出现他回眸时的狼顾鹰视。

“嵇迟重,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温煜命令他后,对长乐道,“我们先回去。”

他带着她回往船舱,在快走入时,他停下来:“也许那真的只是个石头,有时为了别致,工匠总会将岩石组砌成独具的样子。这四周栽种着枫树,等我们秋狝后再来时,此处便会被红叶环抱。你觉得枫林是自然而成吗?”

阳光连同长乐的影子投射在碧水中。

船划过去,泛起轻盈的涟漪,搅碎一切,阴郁的水声仿佛把长乐的茫然自失一并展开。

“那并不是石头。”回到行宫,长乐注视着窗外的薄暮,对身后的金环道,“我瞧见他漆黑杂乱的头发,瞧见他露出的牙和黑红的肉。他或许是受了伤,在喝水时失足淹死,尸体顺水漂浮,也或许是得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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