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暮膝盖一软,跪在床前,泪流满面地抖了会儿,擦干眼泪拿了解药喂给浮庭钰,又渡水给他喝,呆愣良久。
她的手哆嗦几下,放在他鼻息之下,若有似无飘过虽然冰凉微弱,但还能感觉到得气,她放心了。
大婚之后,神鬼大战连绵不绝,魔族加入,他们再没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缠绵悱恻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连浮庭钰当时的容貌如何都快记不清了,又怎么会记得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浮庭钰和她,真的有一段虐恋吗?
顾朝暮胡思乱想了片刻,想到顾南煊说她在浮庭钰死后痴痴画了一屋子的画高挂,觉得那并不是能让她接受的记忆,便不再刻意去回想。
她守了浮庭钰一整夜。
也许真的是歪打正着,去魂的解药对浮庭钰中的毒有克制作用,半夜顾南煊来放过一次血驱寒,第二天清晨,顾朝暮醒来,就发现浮庭钰一直在看着他。
顾朝暮眼眶还是红的。
浮庭钰轻声问:“累不累。”
顾朝暮不假思索道:“不累。”
浮庭钰抚摸着她的发丝:“小骗子。”
“你也是。”顾朝暮眸底是亮的,泛着层淡淡的血光,摄人夺魄。
浮庭钰这才笑:“我的明明是善意的谎言。”
顾朝暮抿唇,撑起麻木的腿,双手搂上他的脖子,贴到他胸膛处,听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无论过去未来,至少这一刻,她是真的开心快乐,于是魂魄跟着苏醒过来,伸手揉了揉浮庭钰的头发,将在鬼族的整个来龙去脉和他说清楚。
浮庭钰皱眉:“白璟思能出关?”
“但不能离开王殿太久。”顾朝暮分析道,“他修炼鬼息时,灵魂献祭给了老鬼王,百年前大战又被……女魔尊封印在天魔门,估计是被魔气和灵力给伤到了。”
浮庭钰眯依旧疲惫的眼,柔和地看着她,没说出心中疑问:“那就好办多了。”
“你想干什么?”顾朝暮问。
浮庭钰摇头:“暂时没想好。”
千牧野与他做出的交易,是继抓捕顾朝暮和将南煊送回魔族之后,还算靠谱的条件。他出兵相助人族解决这次危机,想让南煊去用帝命盘探查女魔尊转世的下落。
一向不苟言笑的剑同他说这个条件时,也忍不住发笑:“千牧野有一些耿直。”
浮庭钰觉得那人何止是耿直,简直是蠢到家了。
转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千牧野不知道,看不出,剑与风花雪月五人也不敢轻易下定论,浮庭钰索性将这件事情瞒得彻彻底底,佯装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答应的信誓旦旦。
但他毁约又不是第一次了,相信千牧野会习惯的。
“至少现在不是像向鬼族正式发兵的时候。”浮庭钰想,他还是想遵循当初的想法,解决这些事情之后,就和顾朝暮带着儿子归隐山林。
顾朝暮却和他想的不是一个事儿。
鬼族现如今已是一片颓势,白璟思不再复当初大战四方的荣耀,连出鬼族都尚且艰难,若是现在大军出征,是个极好的时机,但浮庭钰和千牧野不愿,她也不好劝。
毕竟他们心中自有考量,插手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两日后,剑带领魔族大军再一次偷袭鬼军,屡次大获全胜,从落凤山撤离,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归营,三十万大军仅折损了几千。
浮庭钰用了解药之后精神便好了,与剑密谈过几句后,剑带着魔军返往魔族,临走时,顾朝暮同他说了几句话。
剑了然于心:“殿下放心。”
“还有……殿下,请您考虑,拔除灵根,修炼魔气吧。”剑语重心长道,“灵魔本不可共存,全靠殿下强大的灵魂才至今存在,长此以往,对您身子也不太好。”
顾朝暮明白:“我想想。”
剑轻笑:“要是殿下想,就回魔族吧。”
顾朝暮笑着点点头,剑表情有所期待:“如果影子知道了殿下的身份,一定会很惊喜的。”
说罢,他率领众军进了时空裂缝。
顾朝暮看着,心想:是啊这么多年没回去过,不知道千牧野有没有实现当初她的愿望,让魔族变成四季分明的人间仙境。
她得回去,但不是现在,现在必须要做的,是把田老那个老叛徒抓起来,不但要惩罚他曾经犯下的错,还问清楚他给苏故眠续命的双生咒到底是什么鬼。
这么一想,接连几日空空荡荡心便被塞满了,恰好浮庭钰也整顿完军队回来,苏故眠与他并肩,全当个军师。
浮庭钰看到她手里的玉铃铛,脸色一滞,又不着痕迹的掠过,轻笑问:“人走了?”
顾朝暮点头,又指了指苏故眠:“我还有话要同他说。”
苏故眠温和的表情露出一点疑惑。
浮庭钰也不明所以地盯着她:“不能先陪我去吃饭?我好饿。”
顾朝暮无奈:“不能。”打听清楚田老的事,才是当前之急。
苏故眠总觉得这其中没什么好事,但无论如何,在浮庭钰和他之间,顾朝暮终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一次,他乐意至极:“那王爷就先去吃饭吧。”
浮庭钰:“……”
顾朝暮轻轻点了点争风吃醋的殿下的手,等浮庭钰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看苏故眠的眼神严肃了不少:“田老现如今,身在何方?”
苏故眠心不重不轻地快跳了下:“怎么了?”
顾朝暮发笑:“我在找他算账。”
第445章 年少终散
大战结束,大军开拔归境,已经是初秋了。
因为这场战争损失的人手让青龙白虎朱雀三大王朝进入拮据的生活,玄武王朝幸得浮庭钰,除了风景,一切都不曾变过。
顾朝暮出门时,收到了叶鼎天的慰问信。
林言因为勾结鬼族被处以极刑。
顾朝暮曾经答应过浮庭钰好好解决这件事,但世事万千变化,后来也没将林言做个了断,只好写信叶鼎天注意此人,不过两日,就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她将信收好,带上帷帽,到达和苏故眠约定好的地方,在那里,苏故眠和田老已经等待多时。
顾朝暮虚与委蛇地问了句安。
田老看不清她的容貌,却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苏故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是如今玄武王朝炙手可热的新贵,他恭恭敬敬地问道:“顾小姐托公子给我带话,是想说什么呢?”
顾朝暮掀开轻纱,露出一双灿若星河的眸。
田老突然愣住了:“你……”
她的瞳孔里诡异地涌动着血色。
顾朝暮冷笑:“田经风,你可知,我念了你多久吗?”
一句话,让田老如坠深渊。
苏故眠在一边看着,沉默不语。
顾朝暮起了杀心,自然不会同他废话,猝不及防骤然发难,闪电似的上前一步,死死掐住田老的脖子,见他已经老到连反抗都不能,凉薄一笑:“看来你投奔的主子,并没有将你治好啊。”
“殿……殿下……”田经风完全吓傻了,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魔气,两只手死死扳着,不敢轻举妄动:“殿下您活了?”
“是啊。”顾朝暮狠狠一咬牙,“是不是很惋惜?”
田老是母亲云乔的师兄,和母亲一样,都是绝顶的炼药师。父母亲死后,这人一手将她拉扯大,她对他信赖不已,甚至将刚出生奄奄一息的女儿都交给他抚养。
却没想到,这人是条中山只狼,竟然为了白璟思抛出的一点蝇头小利,将她的女儿拐走,害惨了她的女儿!
田经风几乎发疯:“殿下……你,杀了我吧。”当初,他和白璟思密谋,是因为本身存在巨大的致命危机,将南初作为交换条件,可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还被魔族视为叛徒,被顾朝暮废去全部修为。
他很痛苦。
顾朝暮一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这人在悔恨,但丝毫不动容,魔气血潮似的往外散:“先说一下在他身上的双生咒到底怎么解吧?”
苏故眠在一旁皱起眉头。
承了顾朝暮威压,田经风身子抖个不停:“没……没有解药,只有一味去灵丹,能暂时缓解痛楚。”
“哦?”顾朝暮阴森森的看着他,“我记得当初你用双生咒续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田经风身子一僵,脸下面两坨肉疙瘩垂着,逼出如刀刻的法令纹,原本还耍奸招的模样,被她一句话戳破之后就完全把持不住,变得很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