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你想吃什么?”安兮强行笑了笑。
沈沉目视着前方冷冷道:“随便。”
安兮脸色僵白了一下,她不是没有经历过他这样的态度,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沈沉已经不是单纯的不喜欢她了。
安兮:“那……去吃米线吧。”
沈沉:“好。”
……
依旧是老样子,店老板端上来,安兮把葱花全部挑了出去,正打算放醋,突然想起来上次沈沉说的话,默默看了他一眼后收回了手。
“什么时候走?”沈沉突然说了句话,冷不丁地惊了安兮一瞬。
安兮搅动米线的筷子被捏紧,“三天后。”
沈沉点了点头,“我去送你。”
“……”安兮哑然,她想拒绝,想问他为什么不骂她,想问为什么要送她,想问他是不是很恨她,安兮抬眼,最后说了一声“好”。
沈沉没再说话了,安兮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顿饭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
回家路上,安兮没有走在他的身侧,她回到了以前的位置——他的身后。
沈沉身后一米的距离,安兮不紧不慢地跟着。
回到弱水镇,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亮起,整条河都亮了。
她和沈沉走着走着,就到了孟清思信里说的落水点,沈沉停了下来,站在边上。
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安兮好像知道,也好像不知道。
“对不起。”安兮轻声说,“沈医生,对不起。”
对不起,她真的不想这样的。
沈沉看着河面上,他说:“你有没有……见过她。”
安兮头脑一滞,停了半晌才出声:“没有。”
“我没见过她,车祸以后我就躺在床上了,醒来……醒来就……就这样了。”安兮说得很抱歉,她头自觉地低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想问,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沈沉身子动了一下,坐在石板上。
安兮走过来,坐在他旁边,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轻声说道:“我醒来的时候,是一个男人来找的我。他说捐赠人不想暴露身份,说有一个愿望希望我能替她完成,我没有理由拒绝。那个人告诉我来这里找一个叫沈沉的人,也就是你。他还给我了那个箱子,直到那个人给我打了电话说让我打开,我才知道的。”
“沈医生,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安兮哽咽了,“……对不起。”
沈沉心里疼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里的颤抖,“别哭,阿水不爱哭的。”
以前他就觉得,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是不能哭的。
她的眼睛里,都是星星。
“阿水很开朗,她不喜欢哭,她说女孩子不能哭,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
沈沉轻叹,顿了一下,继续道:“阿水很聪明,你和她很像,真的……很像。”
很像吗?
她和孟清思很像?
可他一点也没注意到不是吗?
“我和她不像,你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如果他真的觉得很像,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沈沉笑了一下,轻缓道:“很像,又不像。”
他的话让安兮糊涂了,但像与不像如今已毫无意义。
“沈医生,你真的很喜欢她,是吗?”
沈沉怔了怔,“十年,阿水离开这里已经十年了。她以前就住在你现在的房间,每天我从窗外望出去,她都在那边摇头晃脑的背古诗词,有时候累了,她就趴在书桌上唉声叹气,然后远远地看着我摆着哭脸求救。阿水的妈妈是一位语文老师,但她的语文很差,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她后来会成为一名创作歌手,但事实证明,阿水很优秀。”
“我母亲很喜欢阿水,她们经常一起看电视,一起聊天,那几年,是我见过母亲最开心的时间。母亲的病常年累积,父亲一直用中药调理,但效果甚微,还好有阿水。”
“16岁的时候,她们一家搬回北方,走的时候是在夏天,8月17日,星期三,天气很闷热。她走后,C市一连下了半个月的细雨。”
“我们并非不联系,刚开始的时间,阿水总是打电话说不喜欢北方想回来,她说好想回弱水镇,好想吃这里卖的冰棍,好想闻一闻中药的味道。她说好想回来,她说以后一定要回来。”
“17岁的时候,她说要进娱乐公司做练习生。18岁出道的前一晚,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她说她很紧张,很怕没人喜欢她,怕表现得不好,她问我母亲怎么样,问我大学过的好不好,然后她说还要去练习室练一练,让我明天看她的舞台。”
“阿水变得越来越忙,行程越来越多,后来我们没有再通过电话,偶尔她会发邮件给我诉苦,像以前一样,可是我们都忽略了,我们都长大了。”
“长大了,总有一天,会走散的。”
“真正失去她的消息,是在她出道后第三年。我们不再联系,过年过节也没有问候,她的电话安静躺在联系人列表里,再也没打出去过。”
……
安兮沉默着听完,这应该是沈沉26年来说话最多的一次吧,她还算幸运,能听到他说这么多话,虽然是在说他和孟清思的故事。
“为什么呢?”安兮问,“为什么你不联系她?”
他默了一阵。
沈沉:“怕打扰。”
沈沉:“怕我对于她的苦恼无能为力。”
沈沉:“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她也不是一只冰棍就能安慰的小女孩,她的一切我都不了解。我怕,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这是沈沉最怕的四个字。
第二十四章
安兮苦笑,“你不是怕打扰,是怕耽误她,对吧?你怕会影响到她,会给她带来困扰,会让她的前途被你毁掉。沈医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孟清思没有出事,可能你们也会错过一辈子。”
“不是因为你们不记得对方,而是不敢打扰对方。”
“然后,你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莫名其妙地,真的走散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沈医生,”她停顿住,凝眸注视着身边的人,“你也会等她一辈子,是不是?”
望着河面的沈沉突然扯动着嘴角轻笑,“是啊,我会等她一辈子。回不回来不重要,记不记得不重要。她说过喜欢这里,我就替她守在这里。”
“……”
她的喉咙被哽住,发不出一声。
良久后,安兮恢复过来,轻快地问,“那后来呢,后来你过得好吗?”
沈沉没说话,低下了头。
后来啊,
后来,他就失去了一切。
……
见他不想说,安兮转移了话题,“沈沉,你还有什么想去做的事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去。……这,也是孟清思的愿望。”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
“不是她,一切都没有意义。”
安兮终于没有忍住掉了眼泪,鼻翼的酸涩感积压已久,在这一刻却不敢大声的哭出来。
安兮站起身,用力吸了一声,头往上仰,“沈沉,你知不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你以为只是孟清思想兑现承诺?她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不管你有没有喜欢上我,不管你有没有把我当成她。”
“沈沉,我来这里的意义,不是你要喜欢上我,而是你的余生要快乐。”
“孟清思不会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的心跳告诉我,她希望你能快乐,她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沈沉,不要辜负她,好不好?”
孟清思的一生所望,不过就是想让沈沉好好的活下去。安兮来这里的意义,只是想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她不是没有奢望,她也有自己的侥幸,她也期盼着沈沉能真的把她当成孟清思,哪怕是骗自己,骗她,只要他能好好的,就什么都好。
安兮声泪俱下,心里早已碎成了一地残渣,“沈沉,孟清思的心脏还在跳动,她在我的胸腔里跳动,每一下都很清晰,她还在的。”
沈沉的眼中动了一下,水面折射出的光芒一闪而过,他心被劈成两半。
他何尝不知道孟清思的心脏还在跳动。
只是物是人非啊。
她不在了。
安兮似乎察觉到自己撕破了最后的保护,她看着沈沉无望的眼神,不知所措,“对不起……”
沈沉垂下眸,“不用道歉,这与你无关。如果不是别无他法,阿水一定不会这样做,我不怪你,也不怪她。其实她没有忘记,她也回来了,你的到来,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