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脏是她的。”
“还有我的眼/角/膜，也是她的。”
“沈医生，她不会回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她死了。”
“一年前就死了。”
……
时间仿佛停滞住，沈沉努力消化她的话，最后还是消化不下来。
不可能，明明下午王医生说……
她一定是隐婚才对，不可能……
“不可能，她不会……安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走吧。”
安兮听得出来，他生气了。
“沈医生，我知道你不信，这个箱子是孟清思留给我的，我把它还给你。”
安兮：“我走了……沈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算了，没什么，沈医生，我走了。”
“对了，密码是1103。”
她没敢再多看他一眼，再一眼，就该前功尽弃了。
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沈沉就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地盯着安兮留下的箱子整整一小时。
打开……不打开……
他该不该承认这十年，其实他很在意孟清思的离开，很在意她不回来，不管她过得好与不好，不管她是否记得曾经的承诺，不管……
他都无法释怀，无法忍受。
第二十二章
沈沉骗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年。
在孟清思离开后的十年，他就骗了自己十年。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骗下去，可是现在好像骗不下去了。
沈沉将箱子拉过来面前，1103，是孟清思的生日，无比熟悉的四个数字。
他输入密码，箱子应声开锁，他却没了力气打开它。
打开就能知道孟清思的秘密，他就能真正靠近孟清思。可是打开，也意味着真正的距离，生与死的距离。
沈沉忽然抬头看到那只招财猫，就好像看到14岁的孟清思一样。
她站在那头笑，向他招手，说：“沈沉，我们去放风筝。”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还是打开了箱子。
有她的发卡，她的头绳，她划手腕的笔芯，她歌唱比赛获得的奖章，她随手在路边捡的枫叶标本，她为沈沉画的第一幅肖像……
有沈沉送给她的每一个生日礼物。
有他们去的每一个地方的合影。
还有一张她的自拍照。
有她写给安兮的四封信。
……
不真实，沈沉只觉得不真实。
可又很真实。他随手拿起孟清思的发卡，他记得这是13岁时母亲送给她的；他记得歌唱比赛的奖章被摔坏过，中间清晰可见的裂纹；他记得那支划手腕的笔芯是蓝色的墨；他记得枫叶标本有三个洞；他记得那只头绳是学校旁的小卖店买的；他记得他送的每一个生日礼物；他记得所有……
孟清思信里的每一个字他都很清楚，沈沉反反复复的看，反反复复的看，端端正正的打印体冰冷而绝望……他再也看不到站在那头笑的孟清思了。
再也看不到了。
午夜十二点的风吹得很冷，河边更甚，对面昏黄的路灯下人影寥寥，沈沉坐在曾经他们坐过的石板上，手边的箱子被他紧紧护住。
远处的钟楼“滴答”一声，沈沉突然意识到，原来他错过了那么多。
如果……
如果年少时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沈沉翻开通讯录的隐藏联系人，依旧是孤零零的阿水一人，那个他从来不敢打出去的电话。
现在他依然不敢。
他怕呀，他怕那头无人应答。
怕那头的人真的不见了。
他等啊等，屏幕自动熄灭又被他亮起，再熄灭，再亮起，终于将颤抖的指尖放在拨号键上。这个迟了八年的电话，沈沉终于还是打了出去。
身后的一辆自行车经过，带起了一阵细微的风。
“您好，这里是孟清思，我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请留言，一定会回复哦～”
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不敢打出去的那个电话，是这样。
沈沉瞬间没了力，握手机的手连颤抖都做不到。
沈沉：“阿水，什么时候回来……”
沈沉：“阿水，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我去接你好不好。”
“买你喜欢的冰棍，我们去放风筝，我不离你远远的了，我不想离你远远的了……”
“阿水，我想你了。”
“阿水，阿水，阿水，阿水……”
*
安兮两天没有见沈沉，她也两天没有出门。
当真相被揭开来，她是真的如释重负，也真的难以面对。
终于还给她了，终于把沈沉还给孟清思了。
她没有完成孟清思的愿望，没有做到。
却又觉得自己做到了。
如果沈沉永远都不知道，那么他也会一直一直等下去吧，不管孟清思回不回来，不管她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不管她有没有记得，沈沉都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没有什么能把两个相爱的人分开，天涯海角不行，生离死别也不行。
安兮似乎觉得，她来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好像该走了。
她要带着孟清思的灵魂走了吗？
要不要和沈沉打个招呼？
他会愿意见她吗？
安兮订了三天后的机票，她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应该去见一见他。
就当……是替孟清思见他。
安兮问过慕沅，原来这两天沈沉都在正常上班，只是看起来不太好，比以前更冷漠了。
现在新乔医院门口，安兮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又回到了第一次来这里的感觉。
第一次来这里，她被沈沉说有病，被他拒之千里，被他不理不睬，被他视若无睹，他们一起去吃晚饭，餐桌上只有她和慕沅不停说，沈沉一个字都不提。
那时候她真觉得，这人脾气好怪。
到达沈沉的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在，盯着一张片子看。
安兮一眼就认出，那是她拍的那张心脏的片子。
那是孟清思的心脏。
他在看孟清思的心脏。
“沈医生。”
他转过头，幽黑的眼眸沉了又沉，最后低下了头，“有事吗？”
很冷的三个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冷。
安兮知道，他是恨她了吧。
安兮惨败，她无力反驳，无言以对，无法为自己申辩，因为事实如此。
“沈医生。”她鼓足了勇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想请你吃顿饭，在我离开以前。”
沈沉手下一顿，抬头，“你要走？”
安兮：“是啊，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你啊，现在……都结束了。”
沈沉看着她，她看着地面，谁都知道这件事，可谁都没办法主动提起这件事。
最后沈沉说：“好。”
……
慕沅急匆匆地跑进来，一见安兮在这儿收敛了几分。
“沈狗，院长叫你去一趟。”
沈沉站起身，“我先去一趟，你等一下。”
安兮：“好。”
等沈沉出了门，慕沅才笑着问安兮，“你俩有情况了？”
安兮：“没有，我要走了，请沈医生吃顿饭，你要不一起？”
慕沅意外，“你要走，去哪？”
“不知道。”安兮叹了口气，“可能，回北方吧。”
“那你和沈狗……”
“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安兮耸了耸肩，视线落在那张片子上，慕沅看到她的反应，走过去揭下来，“这片子他都看两天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安兮愣住，原来他就一直在看这张片子，原来这两天他都在看这张片子。
他该有多理智，才只能从她的片子里看看孟清思的影子。
而不是剖开她的血肉。
第二十三章
“行了，你先等他吧，我下班了。”慕沅打算进更衣室换衣服。
安兮叫住他：“你不一起？”
慕沅：“我？啊，我还有事，很重要。”
“哦，那好吧，慕医生。”
……
沈沉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安兮等他换了衣服，看着他收起那张片子装进黑色单肩包的夹层里，小心翼翼的样子。
心里像被塞了榴莲一样的苦涩，他仍旧一成不变的安静，不加以掩饰的冷漠，他什么都没说，安兮还是看穿了他的绝望和心灰意冷。
才短短两天，沈沉已经变了一个人。
变得更加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