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了手机，翻开通信录里的隐藏联系人，备注为阿水，电话号是一串他烂熟于心的十一位数字。
而通话记录的上一条，显示在八年前。
那是在孟清思正式出道前一天，她打来电话说很紧张，很期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问了很多问题，比如，
“沈沉，万一大家不喜欢我怎么办？”
“我会不会出道就糊了……”
“我觉得我写的歌不太好，但是经纪人哥哥说可以，他是不是骗我的？”
“我好紧张，你说说话呀，沈沉你睡了？”
沉默了好久的沈沉终于得到机会开口，猝不及防地轻笑，“阿水，别紧张，没问题的，会有人喜欢你的。”
“真的？”
“嗯，真的。”他非常笃定，肯定。
电话那头的孟清思笑了，“哦对了，你大学怎么样，忙吗？”
电话里突然空了一段，许久过后沈沉才说：“不忙，挺好的。”
“嗯，那就好。阿姨呢，阿姨身体怎么样了，我走了以后，是不是都没有人陪阿姨看电视了，阿姨有没有很想我？”
沈沉轻笑：“嗯，她很想你。”
“哈哈，我就知道阿姨最喜欢我了。”孟清思语气傲娇，“那叔叔呢，他是不是还在研究阿姨的病，还是……没有办法吗？”
又是一段空白，孟清思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换了个话题，“沈沉，你明天要看电视啊，我的首舞台不能不看，知道了吗？就算是上课你也得偷偷的看！”
“明天周末。”
“哦，对，周末不上课。”孟清思恍然大悟，“那你就更不能错过了，对了，你有没有关注我的微博，明天我会发微博哎，不过不是我发，是公司发的，你记得点赞。”
“……知道了。”
“那好吧，你休息吧，我再去练习室练练。”
沈沉：“别太累，早点回去。”
孟清思：“知道了，你跟我妈一样啰嗦……”
咔——
通话录音戛然而止，沈沉走出了地铁，出来后夜色已经降临，天空暗沉。
这是唯一一段通话录音，沈沉这些年的精神寄托。
孟清思不知道，那次通话以后，沈沉一整晚都失眠，第二天的实验课被教授狠狠批了，罚了他两千字的检讨。
实验室里看明星，这是一个医学高材生不该有的行为。
而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也不知道，在这以后，沈沉的生活会天翻地覆。
电话最后没有打出去，直到回到家门口，他才退出与她的通话记录界面。
安兮的出现，既有些意外，又好像合理。
看到沈沉回来，她站起来，“沈医生，你回来了。”
“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呀。”安兮说得很自然，“《还珠格格》还没看完呢。”
今天的剧情，应该是夏雨荷。
孟清思曾经说过，她觉得夏雨荷太傻了，等一个人一辈子，能不傻吗？
第十七章
“沈医生，夏雨荷也太傻了吧，为了皇上就一辈子……太不值得了！”安兮说，“夏雨荷多优秀啊，如果不是皇上，那她肯定能过得很好，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沈沉看向她，目光意味深长，“是吗？”
“是啊，你不觉得吗，皇上那种三心二意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才不值得夏紫薇她娘的等待呢，气，生气！”说着她拿起面前的酸奶狠狠咬了一口。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安兮愣住，嘴里的酸奶突然变得特别酸，她不敢相信，这是沈沉说的话。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我愿，即我值得。
从他的眼里，安兮感受到一丝丝莫名的情绪，浓烈而悲戚，她讪笑，开玩笑道：“沈医生，怎么突然这么深沉呀，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请将你的高冷进行到底！”
沈沉哼笑，没说话。
“沈医生，明天你值班吗？”安兮问。
沈沉答：“明天慕沅值班。”
安兮：“那我们可以去一个地方么？”
沈沉问：“哪里？”
安兮：“去了就知道了，我又不会拐了你，行吗？”
沈沉犹豫了一下，“有什么事，你可以说。”
“是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去那个地方，沈医生，你就陪我去嘛，我不会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的。”
在她的再三央求下，沈沉还是无奈松了口，“好，明天下午吧。”
“嗯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
闵雯一大早就出门了，今天应该是去银行汇款的日子。
填好汇款单后，她又仔细比对了两次收款人的信息，确认无误后才交给里面的工作人员。
小姐姐微笑着接过去，对她说：“你每次来汇款都这么仔细，给谁汇呀？”
闵雯来的次数多，连工作人员都记住她了吗？
她有一丝诧异，脸上挂着淡笑，“因为很重要，所以必须要仔细点。”
“我还没见过谁字写得这么好呢，小姐，你的字真漂亮。”工作人员夸赞她，倒让闵雯有些窘迫了。
她从小到大的字都不好看，和那些年她的性格一样极其张扬。直到大学里，慕沅硬生生给她掰正了。
那时候，慕沅隔几天给她买一本字帖，按时检查进度，敷衍了事还会被他批评……
也不知怎的，那么难伺候的闵雯，竟然也被他给矫正过来了。
现在想起来，又好笑又好气。
“小姐，您的业务已经办理完成了，稍后可查询。”
闵雯温和笑着：“谢谢。”
回到店里，已经是11点了。
什么食材都没有准备，中午怕是开不了门了。
店门被她随手一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这家店不好。
除了百年老字号的招牌，实际上什么都不好。
如果不是父亲临终前的交待，她大概早就撑不下去了。
闵雯在后厨里，打算给自己做点吃的，忽然听见外面门开的声音，她走出去，“对不起，今天不……”
话还没说要，当她看到来人时，却然愣住。
“不开？”慕沅挑眉，“那你门怎么开着？”
不管他是不是来吃饭的，总归不是平白无故来吃一顿饭而已的，闵雯太了解他了，他一开口，闵雯就能知道话里有几个意思。
闵雯：“你有事吗？”
慕沅贴心地替她把门关上，转身坐在桌前，“吃饭啊，这里不是饭店吗？难不成我还来观光？”
闵雯：“……”
她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东扯西，她一直觉得，上次说得很清楚了。
慕沅抬头看她眉头皱起就知道她要发火了，但他没有就此收敛，反而往上添了根火柴，“……你总不能，因为我是前男友就不做生意了吧？”
“吃什么？”她说。
慕沅神情僵了一下，眼底漫上失望。
“随便。”
她转身进了厨房，慕沅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他多想她能骂他，跟他生气，打他都行。
其实说起来有点犯.贱，他就是想多跟她待在一起，像以前一样被她骂，被她追着打，她一生气就会说“来打一架”。
那样“暴躁”的闵雯，才是真的她，而不是现在这个看似平淡却死气沉沉的闵雯。
她的变化，更加印证着他们的分手不是她一时兴起，而是另有原因。
这个原因，慕沅想了很多年，他把自己剖析得一干二净，他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是不是他不够有趣，才会让她失去了兴趣。
如果是那样，他真的就被判出局了。
可直到这次的重逢，他开始意识到并非如此。她变了很多，但骨子里的叛逆还是存在，只是身上的棱角似乎被磨平了，她的眼睛里没有星辰大海，也没有山高水远。
她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又一个疲惫。
……
因为食材有限，闵雯只做了两碗面。
她这里剩下最多的就是面。
端上桌后，闵雯没说话，坐在慕沅对面开始吃。
对面的人笑了，“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再吃吧，不然我多尴尬？”
闵雯抬起头，“你还怕尴尬？”
慕沅悻悻闭嘴，看着面前的这碗面，忽的就笑了，他拿筷子搅拌，边说：“你还会做面，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这家店是你的？什么时候开的？你就一个人忙得过来吗？生意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