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声音似是被白雾吞没了一般,吐字模糊,听不分明,只能隐约辨出几分。
“……还请诸位随我,进入白鹤正堂之中。”
。
望不见夏知桃身影之后,张狂转身走了一段路。她忽然想起什么,深深叹口气,心不甘情不愿,抬手点上自己额角。
“砰砰砰——”
拍门声汹涌而来,声势浩大,轰轰烈烈,震得张狂一个踉跄,怒火蹭的烧了起来。
伴随着澎湃拍门,一个稚气女声传来,大声嚷嚷道:“张斓张斓!你都闭关多久了,出来玩啊!”
张狂眉心突突直跳,很想冲回去把那个锲而不舍,每天定时来拍自己门的人摁地上揍一顿。
但实在太远,只好作罢。
她稳了稳心神,干脆利落,直接把联系给切了,全做耳不闻心不烦。
望烟拍门拍了好半晌,张斓都默不作声,根本不回应,十分失望。
她哪能猜到,洞窟另一边空空荡荡,吐纳生息的玄冷玉石上,只余了一片伶仃花瓣。
安慈境大多为森林,只有白鹤堂附近有人烟聚焦,张狂思索片刻,随便选了一个边角小镇,打算暂住一晚歇息。
“还挺热闹……”
张狂嘀咕道,她收了黑袍,身上只余一件单薄黑衫,以斗笠遮着面容,在街上四处晃悠。
小镇之中似乎有什么节日,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叫卖声络绎不绝,却总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张狂放出花瓣探了探,周围人群一丝灵力也无,只不过是普通凡人罢了。
大概是错觉吧,她揉揉额角,暗叹自己怕是过渡损耗灵力,导致疑神疑鬼,妄自惊慌。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哪?”
小二热情洋溢,滔滔不绝道:“您眼光可真毒咧,咱家客房坐北朝南,装潢又精美,着实是上乘之选!”
“……嗯。”
张狂心不在焉,道:“一间上房。”
小二大略感受到这位客人不喜言辞,讪讪收了声,恭敬将她领至房中,规矩地退下了。
转眼子更夜半,寒露深重。
月牙悬于树梢,坠下零星水汽。
一人自长廊款款而来,踱步行至门口,五指点过镂木纱窗,屈指敲了两下木门,柔声道:“教主大人?”
一片寂然,无人回应。
那人伸手推开木门,缓步而入,高居临下地看着屋内情形,莞尔一笑:“送您的八百头高阶妖兽,可还觉得满意?”
屋内无比狼藉,绷带滚开数道白痕,药膏七零八落,一名黑衣女子蜷缩其中。
她衣衫单薄,神色痛苦,乌发散落脊背,掩不住的苍白消瘦。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上,纵深伤口仍隐隐冒着血丝。
白衣人喟叹一声,蹲下身子,望着对方,眉眼中带着餍足笑意。
方才晏然自若,谈笑风声的客栈小二与掌柜,此时神色呆滞、动作僵硬,好似木偶般立于那人身后。
“张狂,你避不开的。”
白衣人笑意愈浓,伸手捻起她的一丝墨色长发,自指腹间细细摩挲,“这周遭大大小小数十座小镇,村落,都已经‘死’了。”
那声音很轻,缥缈绵软,轻飘的没有实感:“不远遐路,幸见莅临。为了困住您,他们已经等了太久。”
“那么,教主大人。”
白衣人松开五指,任由那缕乌发自指尖滑落,坠于凌乱地面:
“——欢迎来到白鹤堂。”
作者有话要说:白衣人:想走?不行,绑也要把你绑去老婆那边。
张狂:……待本座把白鹤堂一击轰没,再给你送面锦旗。
【嘟】
庆祝营养液过500,今天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第38章 晦盲 2
白鹤堂安排了三间房, 夏知桃和锦漓一间, 两名师兄一间, 正罗衣师尊则是安排去了单独上房。
众人分开歇下,第二天一早, 天还蒙蒙将亮未亮, 便被白鹤堂侍毫不留情地给敲门敲醒了。
说什么要做“晨礼”,硬是把所有弟子们都拖去主堂之中。
锦漓对此愤愤不满, 和夏知桃咬耳朵道:“天都没亮, 做个大头鬼的晨礼, 不能让我们好好睡觉吗!”
夏知桃揉着惺忪睡眼,生无可恋:“你别拽,我眯一会。”
两位师兄也是哈欠连天, 只有正罗衣师尊青衣齐整,仪态端重, 早已起身多时。
他望着东倒西歪的弟子们,轻声哄道:“今日委屈大家了, 我明日去与堂主说下罢。”
夏知桃好奇:“师尊, 您几时起的?”
正罗衣温声道:“三更眠, 四更起, 修道之人无需过多歇眠,我常彻夜打坐吸纳灵气。”
夏知桃心中一算,敢情师尊天天晚上十一二点多睡,凌晨两三点起,顿时肃然起敬, 甘拜下风。
秦鸣鹤一身黑纹白衣,早已在大堂之中等着几人,身旁站着淡兰白衣的秦疏。
秦疏发隙间插着一只白蕊,向众人福身问好,柔声道:“玉弯峰主,弟子们,晨安。”
入乡随俗,他们既然来了白鹤堂,那便也要按照白鹤堂的规矩而行,而晨礼自然是免不得的。
崖山弟子茫然跟着众人,先是在竹室之中焚香冥坐,于一望无垠的冷潭旁边跪了半晌,再被迫进入窄小浴池,隔间中沐浴更衣。
一通折腾下来,众人被压着头干这干那,已是精疲力尽。终于熬到晨礼最后一步,他们跟着白鹤堂,来到了一个宽敞大堂之中。
大堂空旷无比,地面铺着深色竹木,漆至深红的高堂之上,悬下无数细长风铎。
细密而繁多,似落雨倾盆。
锦漓被躲在夏知桃身后,有气无力地嘀咕道,“我是谁,我在哪,午饭吃什么?白鹤堂晨礼究竟有多久?”
“这里是声雨堂,”正罗衣轻声解释道,“白鹤晨礼分四节,这是最后一环。”
“晨礼其一为‘梦’,点三节淡竹焚香,合身静坐,于俱寂之中自省吾身;其二为‘影’,观寒潭尔之倒影,清净六根——”
正罗衣还没说完,锦漓没忍住,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神色呆滞,声音颓唐:“……师尊,我听不懂,下次睡前讲可以吗?”
“你们放松些没事,但别打扰了别人。”正罗衣无奈地笑笑,“晨礼对白鹤一族极其重要,是恢复清明,修行自身的绝佳时机。”
“焚香为梦、寒潭为影,”夏知桃小声念着,若有所思道,“若净身为‘露’,那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岂不是‘电’?”
偈子云:“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①
浮光纤雾、水中倒影、朝晨露滴、裂空闪电,皆为转瞬即逝,虚无缥缈之物。生生灭灭,百般轮回,便是万物之理。
夏知桃没研究过这些,她只觉得被迫早起很是难过,被人推来推去很是憋屈,现在还要在这“声雨堂”之中被电了……
什么破地方!没法呆了!
。
好在晨礼第四步骤并不是真的电人,随着朗诵声起,穹顶悬着的众多风铎也随之晃动,似沙鼓般,落开满耳簇簇声响。
风铎随诵声而动,声高下移,声低上升,似浪潮般交叠起伏,远远望去,还真有几分“倾盆大雨、雷电交加”的感觉。
夏知桃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不知道这“雨”究竟是用什么装置控制,竟然还是传声感应。
真不愧是古代黑科技。
若是细细聆听,在整齐划一的诵读声之中,还能在背景听到隐约擂鼓,好似雷鸣轰鸣,让心也跟着咚咚直跳。
诵声愈高,无数风铎迎合着,嘈杂而错乱。众人跪坐于大堂中间,合上眼,便仿佛置身于雷雨夜半。
雨势汹涌,雷鸣澎湃,似乎蓦然间有着一道细弱电弧闪过,映的天地间骤然白亮。
随着诵声低弱,雨歇风止,万籁俱寂,敛了所有生响,归于缥缈虚无。
“……好安静喔。”
一片寂静中,锦漓的小声嘀咕显得格外刺耳,“怎么没声音了,咱们现在要干啥?”
夏知桃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秦鸣鹤不悦地瞥了她们一眼,自高堂之前站起身来。
他手持三节竹香,恭恭敬敬地插至香炉之中,道:“诸位请起。”
随着秦鸣鹤领头,白鹤族人齐齐站起,双手交叠背于身前,脊骨笔挺,神色虔诚无比。
“吾以白鹤之名为誓。”
“少思虑,寡情欲,不杀虐,不盗窃,不贪念,不嗔恚,诸恶莫作,心境清明,不往色生心……”②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