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率队穿过被大红杈子隔开的朱雀大道,往皇宫奔驰而去。才入宫门,仁正帝贴身的杨公公已弯腰候着了。
“爹爹怎么了?”岑融下马便问,带着几位侍从与杨公公一同往仁正帝宿下的德源宫走去。
“回三皇子,官家今日宿在瑾妃宫中,从赏灯楼回来后吃了些汤饼,说胸口憋闷,早早便睡下了。方才梦中惊醒,急着找三皇子呢。”
岑融又问:“他做了什么梦?”
杨公公面上忧虑,不着一词:“三皇子去了便知。”
岑融脚步不停,低声问:“又想五弟了?”
杨公公低下头,轻叹一声。岑融心中发沉,匆匆走入德源宫,与瑾妃见礼后直奔卧房。仁正帝躺在床上,长吁短叹,见他走近忙伸出手:“融儿,我方才梦见煅儿出事,白雀关大火熊熊,骇人得紧。”
岑融匆匆赶回,听到的却不是和自己相关之事,只得按下心中不悦,温声安慰。
清苏里中,售卖花灯的摊贩已经离去,靳将军府门前干净整齐,无一片落叶残灰。靳岄远远看了一眼,转头走上燕子溪的桥。
陈霜正在他身边低声说话。
“五皇子岑煅去了封狐城,名为督军,实际应该是去搏军功的。梁太师是他背后推手,西北军现在又由梁太师女婿把控,皇帝怎么放心让五皇子跑边境?”陈霜不解,“他就不怕岑煅率西北军造反?”
靳岄失声而笑:“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岑煅。”
陈霜:“他怎样?”
靳岄:“他是世上绝无可能举旗谋逆之人。即便我反了,岑煅也不可能反。”
陈霜正要再问,忽然拉住靳岄,闪身拦在靳岄面前。
此处灯光晦暗,行人绝迹,不远处的海棠树上静静趴着两个无声无息的人影。就在陈霜警觉的一瞬,那两条人影同时跃起,几点寒光从手中激射而出,正冲靳岄面门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岑融等皇子称呼皇帝和皇后,也是直呼爹爹和娘娘,不喊父皇母后。
山海羹,羹中有山笋、嫩蕨、鱼肉、虾子,蒸熟之后再加调料,用粉皮裹覆,放小容器中再蒸,有汤有汁,是时令食物。元宵时分不好做山海羹,梁京附近笋和蕨还未生长,要从更南方采集而来。好的山海羹要求料必须鲜美,蒸裹的时间也必须准确拿捏,但不是什么矜贵的菜式,所以玉丰楼已经不做了。
但因为靳岄喜欢吃,掌柜特意让厨子用厨房的料给他做的。
第62章 往事(1)
陈霜当即举起手中木制食盒抡了个大圆。叮叮几声,燕子镖扎在食盒上。他大骂:“明夜堂陈霜在此!谁长了忒大个胆子要跟明夜堂作对!”
来袭者不禁一愣,眼看就要扑过来了,一旋身又落在地面阴暗处,仿似两只蛰伏的□□。
“明夜堂?”一人问,“你是无量风陈霜?”
陈霜拎着食盒,不过眨眼功夫已经掠到说话人身后。那人大吃一惊,就地一滚,双爪如铁扣在墙面,正要往上攀爬,陈霜已跳上墙头。
那人当即松手下落。他的伙伴一直藏匿在暗处,此时跃出与他会合,两人双手一翻,各执双刀,厉声道:“明夜堂又来搅什么浑水!挣你的钱开你的桥去,莫坏了我等好事。”
另一人又道:“无量风,听闻你脚底功夫奇绝,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可双拳难敌四手,如今我们二打一,说不得,是有些对不住你。你若乖乖走了,咱哥俩留你一命,来日重逢,再说江湖!”
靳岄听陈霜说过他也练化春六变,但只练到第二重“风报柳”。他内功虽然无法进阶,但轻功卓绝,连明夜堂阴阳二狩也要叹服。此时两位刺客离他甚远,他看看墙头的陈霜,又看看穿着夜行衣的两个人,并不觉得慌张。
靳岄的镇定自若,让那两个刺客也不禁多看几眼。
“大家都是收钱办事,明夜堂行个方便,以后……”
那为首之人话说到一半,墙头的陈霜忽然没了影子。他心中大骇,愤然一吼,只见满城朗朗月色中忽然掠过一片黑色影子,陈霜双足踩在那人肩头,腰身一沉,竟将那人踩得直接跪下,咚地扑在地上。
“你说谁留谁一命?”陈霜笑问。
另一人跌坐在地,他看见陈霜没拎食盒那只手腕微微拧动,一根长针从袖中滑落,被陈霜抓在手中。
一足踏着那人肩膀,陈霜点了那人穴道把他翻过来,半蹲着用针在那人双眼半寸之上移动:“我数到三,你若不肯说出是谁让你来的,我便废了你这俩招子。”
靳岄觉得此时此刻的陈霜愈发像岳莲楼了。
陈霜身后另一位刺客转身便跑。陈霜指间滑出数枚银针,正要投掷时,燕子溪方向忽然传来冰壳被踏碎之声。随即一个修长人影跃来,手持双剑在那逃跑刺客颈上一绞——如同被剪刀剪下的果子,那人脑袋咕咚滚下来,身子还兀自往前跑了两步才软软瘫倒。
岳莲楼此时才落地。他甩动双手,剑身光滑,血稠稠落下来。见靳岄睁大了眼睛,他两步蹦到靳岄面前,抱着他亲一口:“小将军,想我不?”
他身上带着浓郁的脂粉香气,还伴随新鲜血气。靳岄抬头看他,发现他又作女装打扮,本来就已经足够漂亮的脸施了恰到好处的脂粉,眼角几道细细金线,眉目生光。
陈霜在一旁气得大吼:“你又杀人!”
“这两人是来找靳岄晦气拿赏赐的。”岳莲楼揽着靳岄肩膀回头道,“我杀的那个手上有二十几条人命,你身下那个不知淫辱了多少妇人,是杀是阉随你高兴,动手吧。”
陈霜压制着的那人当即吓得大叫:“我错了!我说!我什么都说!江湖上有人发了悬赏令,凡是能诛杀靳岄的,拿头去见,能得百金!”
陈霜皱眉起身,问岳莲楼:“你早知道?”
“也就前几日才传出来的事情。”岳莲楼道,“你阉吗?不阉就放了他。”
陈霜白他一眼:“你喜欢见血,你来动手。”
说罢在那人腰间踢了一脚,那人穴道一松,立刻爬起来,胯下已湿了一片。他对陈霜和岳莲楼千恩万谢,抓起双刀就跑。岳莲楼在身后喊道:“见你也是个兜不住屎尿的货,回去后切记把话漏出去:靳小将军是明夜堂要保的人,想动他,先问问章漠肯不肯!”
靳岄:“章漠?你天天想的那人么?”
岳莲楼扭头一笑:“是天天想我的那人。”
刺客跑出几步,迎面便见一位青年从燕子溪的桥头走来。那人顿时僵立桥边,青年从他身边走过,脚步稳定缓慢,连半个眼神也吝于施舍。
或是说,世间许多事情仿佛都不在青年眼中。他容貌出众,一双眼睛却深潭般冰冷,腰上佩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剑,每一步似有千钧之势头,衣角拂动,隐隐传来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的浓俨香气,像是沾染错了似的。
他先是走过了被岳莲楼斩首的那具尸体,眉头一皱。再看见地上一连串血迹,顺着血迹发现了岳莲楼手里两把长剑。
“这么爱杀人,呆在明夜堂真是委屈了你。”青年开口第一句便指责岳莲楼。他声音也是平平淡淡无起伏似的,靳岄眨了眨眼睛:但这句话里的隐隐愤怒,却十分清晰。
岳莲楼缩回了一直缠在靳岄肩上的手,介绍道:“小将军,这位就是我们明夜堂堂主,章漠。”
靳岄此时才知堂主大名,见他人才利落,芝兰玉树,与身边岳莲楼一比更是端方有礼,心里早生出好感:“久仰章堂主大名。明夜堂一路护送靳岄,仁心侠骨,靳岄感激……”
章漠托着他手肘把他扶起,没有受他的礼。
“不必感激。”章漠轻轻一笑,“是明夜堂在报恩。”他笑时亲切许多,那双眼里的冷漠情绪也随之消融些许。
陈霜几步回到靳岄身边,看着章漠,脸上是掩不住的雀跃:“堂主。”
“辛苦了。”章漠又冲他笑,“始终是你最可靠。”
岳莲楼:“……”
章漠知靳岄有许多话想问,示意他随自己走到一旁。陈霜和岳莲楼紧随而去,章漠回头瞥岳莲楼一眼:“你跟来做什么?自己杀的人,自己不清理?”
岳莲楼:“怎么由我清理?明夜堂自会有人料理后事,不必我出面。”
章漠:“你不是明夜堂的人?”